言不由衷的和离

苏清璃下嫁傅雪臣时,是尊贵的侯府千金。

而傅雪臣不过是个寄居破庙,靠抄书度日的穷秀才。

那年宫宴,她饮下那杯酒后便意识昏沉,再醒来时,竟与傅雪臣衣衫不整地躺在偏殿榻上,半个京城的权贵都目睹了。

为了顾及颜面,苏父只能铁青着脸色当众宣布:“既如此,便让这穷秀才入赘我苏家,省得外人说我苏氏女不知廉耻。”

入赘苏府两载,傅雪臣日日寅时起身为岳母煎药,替岳父穿靴,连府中最下等的仆役都敢使唤他。

不曾想,新帝登基那日,傅雪臣的名字赫然出现在辅政大臣之列,摇身一变成了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

而曾经高高在上的侯府苏家,却因“逆谋”的罪名被抄家。

曾经那个被苏家肆意欺辱的傅雪臣,如今正端坐在朱漆金软榻上,一身金线麒麟袍,玉带束腰,噙笑似寒刃:“抖什么?苏家的傲骨也会冷么?”

苏清璃指尖微颤,想起曾经在侯府的傅雪臣只配穿最粗劣的麻布衣裳。

如今一身锦袍加身,竟衬得他如谪仙临世,矜贵逼人,目光扫过来时,竟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苏清璃原以为自己会永远记恨傅雪臣,若不是他的设计,与她两小无猜的谢小将军不会心灰意冷,决然离京戍边,至今未归。

可当视线落在案上那封朱砂未干的和离书上时,她的心竟痛到无以复加。

原来他批阅公文时微微蹙的眉头,夜半为她盖被时的身影,都让那份恨意,在不知不觉间酿成了深深的爱意。

可惜抄家的圣旨和朱红的封条像一道血痕,永远封住了她未诉的爱意和衷肠。

“听说,柳姑娘不日就要到皇城了?”苏清璃盯着和离书,忽然轻笑:“傅大人这般火急火燎地撇清干系,急着要为青梅竹马腾地方?”

傅雪臣声音比檐下将化的冰棱更冷:“苏小姐这是……后悔了?”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密的刺痛,苏清璃却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强撑着曾经贵为皇城第一贵女的风骨:“未曾。”

她执起毛笔,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她握笔极稳。

眼见她的笔锋在和离书上挑出凌厉弧度,傅雪臣藏在广袖中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摩挲着青玉扳指的指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其碾碎。

半晌,傅雪臣才将和离书缓缓折入袖中:“送苏小姐的马车……”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就停在偏门。”

“不必劳烦傅大人了。”苏清璃单薄背脊挺得笔直:“这皇城的路,我比谁都熟。”

傅雪臣睫毛微垂,恰好掩住眸中骤起的风暴,再抬眼时,眸光却平淡无波澜。

“倒是我多事了,毕竟这皇城的每块砖石都记着苏小姐当年的风光,那请苏小姐自便。”

傅雪臣转身时带起一缕松墨香,苏清璃张了张嘴,那些在心底翻滚了千百遍的话,最终化作喉间的一丝血腥气。

她恋恋不舍地望着自小生活的府邸,被抄家的侯府被赐给了还没有府邸的傅雪臣,朱红大门的封条墨迹未干,新帝御赐的“敕造首辅第”匾额已高悬门楣。

但她并不怨傅雪臣。

曾经傅雪臣在这里挨了无数白眼和冷嘲热讽,如今他执掌生杀大权,却没有借机报复他们一家人,已经算是仁慈了。

“和离书已按您的要求签了,傅大人如今贵为首辅,我这罪臣之女,就不耽误您锦绣前程了,希望我们从今往后互不干扰!”

苏清璃用尽力气维持着语气的平静,不让傅雪臣察觉自己的溃败。

说完,她转身走出金碧辉煌的首辅府,一步一步远离了权贵云集的内城。

她走了很久,久到青石板路变成泥泞的土道。

直到暮色四合,才在一处低矮的屋檐下停下脚步,屋内昏黄的灯光透出一家人疲惫却温暖的身影。

虽说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