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周聿深缓缓开口,低沉平稳的声线里透着难以言喻的磁性魅力:“像一个被自己亲手埋下的地雷,炸得粉身碎骨的傻瓜。”

蔚汐心里那点强撑的镇定就像阳光下的薄冰。

此刻终于支撑不住,“哗啦”一声碎在了水里。

她下意识微微低头,避开了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

四周莫名安静下来。

每分每秒都变得异常煎熬。

终于,周聿深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不动声色地引导着:“你的害怕显而易见。”

蔚汐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害怕?何止是害怕。

她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甚至更重要的东西,都悬在了他此刻的唇齿之间。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得不承认:“……是。”

一个单音节的字,声音轻得微不可察,却清晰泄露了她强压下的真实情绪。

“害怕被处分?被追责?还是……”周聿深下颌线微微绷紧,带着些许克制的力量感,循循善诱:“害怕我?”

蔚汐知道自己此刻任何的掩饰在他面前都苍白无力,索性放弃了徒劳的辩解。

她攥了攥手心,声音带着豁出去的微弱坚持:“周书记,我只是担心自己的行为不够规范,给工作、给领导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困扰?”周聿深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

“那封邮件条理清晰、数据详实、直指问题核心,为后续的深入调查提供了非常关键的方向性指引。从结果导向来看,它确实推动了工作的实质性进展。”

蔚汐愣住了。

完全能没料到他会从这个角度切入。

他……这是在肯定那封邮件?

“所以,”周聿深话锋一转,清晰直白地挑明了她的担忧:“你的困扰,是在于数据来源不那么正规,在于你为了确认那些关键数据,私下行动,绕开了流程。我说的对吗?”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情绪反反复复起起落落。

蔚汐已经完全被周聿深的言论拉扯着向前走。

这是她的困扰吗?

不。

为什么她的思绪要被他拉扯着走?

为什么主动权没在发邮件的她手中?

她也有理由,有原因,有证据。

她并非是故意无视规则犯错,而是不得不犯错。

“周书记。”她忽然开口。

周聿深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青林县那边,”蔚汐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字字千钧,“那个方案,如果没有实质性的数据支撑,很可能会被认定为捕风捉影。”

周聿深将她眼底的情绪尽收眼底,顺着她的话,继续说道:

“所以,你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危险的方式。”

那个为青林县倾注心血,在暴雨中坚持采样的蔚汐。

那个被调到第一排,发言快速且精准的蔚汐。

那个为完善方案奔波协调、彻夜通宵的蔚汐。

那个陪杨主任实地勘察,淋雨踏泥,最终力挽狂澜改变开发区态度的蔚汐。

她骨子里就不是被动的。

即便对方是周聿深,即便此刻如履薄冰,她也不该被动。

所以。

他一直在等的,正是此刻。

等她的酸楚和无奈。

等她的不得已与那份孤注一掷的担当。

蔚汐没看到他的情绪转变,继续解释着:“周书记,这件事匿名……是因为我不想越级汇报,上面的指令压下来,能做的选择……并不多。”

周聿深并未继续施压或者引导,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已知的答案。

他垂眸,翻动着那份她带来的文件。

钢笔在纸页上划过流畅的弧线,签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