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宥闻言垂了垂脸,余光撇过沈韫,心中涂抹一层微涩的味道,等了半晌才听她开口。
“祖父要回澄州,当真急这一时?您也知道,冬天路不好走,更何况大节下,就不能等过完年再议吗?”
沈永抬眸看了一会儿窗畔,一盆未开的君子兰正憩于旁几,周身冷落。
“你们大伯久不回京,媳妇又早逝,身边没什么人,怪孤单的。”
沈永一生不曾纳妾,子息单薄,膝下独得沈璿与他的兄长沈剡二子,不知是何缘故,沈剡几年前辞官离京,从此便居在澄州,数载不曾回来探望。
沈延宥对这个大伯的印象很浅了,未及多想便应了声:“祖父修书一封,叫大伯回来过年不就好了?咱家那院子不是一直替大伯留着么?”
他的思想在沈韫心中亦出现过,但沉下来仔细忖度,大伯多年未归,岂是因为祖父未曾修书么?定有更深的始末,他们不便探查。
话已推到刃上,沈韫再按捺已无多少意义,且瞧祖父面色不如前些时候那样精神,疑虑在她心中愈渐清晰,遂低下嗓,斟酌言语。
“孙女和延宥并非想阻拦您回澄州,只是此行路途遥远,冰天雪地的,实在不便宜。祖父倘真着急回去,不如把孙女一块儿带上,多个照应,这样家里也好宽心。”
她的话很有余地,可商可量,比沈延宥的横冲直撞妥帖得多。沈永静静看她一刻,心知这个丫头敏感细腻,若不依她,恐要叫她察觉什么,反倒与他所愿相互违背。
于是笑了下,宽大的手掌抚在案沿,无可奈何一般,“好好好,就听韫韫的,节后再议。”
跨出思兰院时,苍穹已无一丝霞光,黑蒙蒙一片,掩匿了远近的所有角落。
洺宋提着一盏凤尾灯,徐徐走在沈韫侧前,倏闻她轻唤,止住脚,半回过身候她差遣。
沈韫拧着眉,自看到祖父的第一眼起,沈延宥的那句生病之辞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怕祖父有意隐瞒,又不好明言,思来想去,还是对洺宋嘱咐了声:“祖父那儿……替我多留点心。”
日升月落,这时辰有熹微的寒阳从檐顶照越下来,搭垂在宫门外,映得青砖现出些许辉芒。
沈璿先头暗行入宫,不慎滑了一下,好在不太打紧,只是走起路来略显磕绊。解寅一路护在身旁,将人扶上马车,适才揖礼欲辞。
不防沈璿虚托了他一把,沉声道:“锐之,你乘我的马车。”
未作推诿,解寅撩袍踏了上去,进到车内,径自落在沈璿右边的长沿上,抬眸问:“老师有事要交代锐之?”
“上回你欲取消婚约,可是诚心?”沈璿单刀直入,解寅听闻怔了一刹,眼底依稀浮上一些半明半昧的颜色,少顷未答。
沈璿睇他一眼,“你不必顾虑,儿女婚事本该父母做主,韫儿对你也没有敌意,她只是爱跟我相悖罢了。”
观他低下眼睫,一副揣量的模样,又继续道:“韫儿性子犟,你若娶了她,少不得要多忍让、受些委屈,等时日久了,她待你必不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