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沈韫转回身, 展颐微微笑道:“不如还是改日吧, 我想先回去了。”复抬手点了点册子,“这个, 多谢兄长。”
随后相互一礼, 勉强向柳伏钦偏一眼, 从另一头下了廊桥。
详算起来,自打解寅出现,沈韫便一直在忽视他,她的轻声细语只对解寅,温雅和煦也是。如今对他所言更是不理不睬, 柳伏钦眸色一深,旋即褪下闲怠之态, 提步朝她追去。
几曾想才至桥心, 一只宽广的袖子蓦然阻挡在他身前, 拦了他的去路,“柳三公子还不回府吗?”
柳伏钦的脸慢腾腾地侧过来,漫不经心的目光中写尽不悦,“解公子是以什么身份赶我?”
解寅收回手,带着些警告之色朝他冷冷打量,须臾寒下嗓。
“柳三公子这样赖在阿韫身边,终归不是长久之计,阿韫面子薄,对一些旁门左道难以应付,却绝非毫无气性之人。解某劝你收敛些,守点规矩。”
阿韫,唤得十分亲昵。柳伏钦低声笑了笑,仿佛不在意他的警诫与暗嘲。
“看来解公子对沈韫并不十分了解,她确实面子薄,但是应付我的手段远没有你以为的那样无措。倘你哪天惹她不快,欲求博她展颜,指不准还得走我的门路。”
一席话说得轻佻又放肆,只言片语将他与沈韫的关系装点成一个蒙昧的模样,不清不楚,自然比明晰的东西更加引人猜疑。
解寅稍稍攒眉,若说上回他对柳伏钦的印象只是一个言语直白的少年,不足为惧,今日却不得不对其改观。此人不仅直白,还尤其狡狯。
他与沈韫相识的年岁不算太长,也只有因着老师的原委才会和她见上几面,私底下的接触少之又少,永远隔着礼节,是一种近而疏的交情。
柳伏钦和他不同。他们之间有多少过往,解寅难以想象。
静默半晌,柳伏钦抬起一侧眉梢,清嘉的皮囊现出几分读书人的文雅,语气却是轻慢,“怎么,不信?”
言讫又笑一笑,舒展眉峰,“也是,我多半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你给我机会?”解寅反唇讥道,他的面庞被一束斜阳散散照着,似一块澄澈的玄冰,极尽寒意。
未几垂眸笑了下,再掀起时目色沉沉,“柳三公子果然年轻气盛,好狂妄的口气。”
柳伏钦平日其实并不这般,他在书院与人相处,尚算润朗温煦,哪怕骨子里有些桀骜,未到不得已时,他一向爱惜锋芒。
但是面对解寅,他总有一股不紧不慢的跋扈劲儿,说出口的话裹足嘲弄,“怎比解公子藏巧于拙。”
顿了顿,踱近半步,视线在他面上恣意睃巡,“解公子官居六品,又是实职,却偏偏不曾娶妻,是放眼朝中只盯上了沈学士,只有沈家可堪匹配?”
话里话外渗透鄙夷,明目张胆地讽刺他别有居心。
闻言,解寅双手微握。他的性子从来要比旁人淡些,多年磨砺亦将他的情绪妥善掩藏,鲜少外放,而今却因柳伏钦不痛不痒的一句话,神情险些收势不住。
平定一晌,适才笑了,“三公子一张利喙,尤擅攻心,叫我差点儿也要信了三公子所言。本来这些我不必同你解释,但你既然如此挂心阿韫,我跟你交个底,倒也不妨。”
“我对沈学士不仅有师生之情,亦拜他贤才风骨,愿为马前卒。至于阿韫,她性子坚定,且无论棋道还是画艺都有过人之才,令我倾慕向往,纵是等一等,有何不可?”
柳伏钦不能否认沈韫是一个耀眼的人,她的坚韧是他从小就察明的。时下听了解寅的话,倒也敬他从容直爽,仰唇笑了笑。
“解公子看人的本事,的确不差。”
难得没再讪他。
解寅回以一笑,存了点私心,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人人都说柳尚书之子才华艳艳,来年春试在即,三公子千万好生预备,勿让柳尚书失望才是。”
说完朝他比一比手,请他先行。
归至栖云院,细小的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