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正于院中摆案, 瞧她过来，搁下手，长眉不由轻提，“不是让你帮我拿幅画回来，这是怎么了？画呢？”

“姑娘……”洺宋张了张口。

方才在礼桥街上遇到了曹六小姐的侍女, 乍一见她，面上满是无措的神情, 过一晌, 居然跑来拉住她的手, 恳求她喊姑娘去劝劝她家小姐。

可究竟曹小姐出了何事，半天也问不清，叫她一时间没了主意，只想着先回来告诉姑娘。

此刻瞧着沈韫，洺宋忽然感到冒失，连忙收敛神色，斟酌着出声：“不如姑娘去一趟湘月楼吧？曹六小姐好似心情不霁，正在那儿喝闷酒呢。”

沈韫听了她的话，暗忖片刻，转而吩咐下人备车，踅回房中换了一件衣裳，便带着洺宋往府外行去。

时至申时，日头尚余强势，大片的辉光铺在朱门外，照耀了两辆马车，为首的印着沈字，另一辆不明来由。

沈韫甫一瞧见，眉梢微挑，待问洺宋是何人过府，旋即见一袭身影自马车后头踱出。

汪常寿略垂眉眼，视线定格在沈韫脸上，笑一笑道：“沈姑娘近日可还安康？”

沈韫微微一怔，随即轻锁眉宇，有些迟虑地想，他竟敢来沈府找她？好生狂妄。

“不劳你挂心。”沈韫抬步绕开，走出去半丈远，倏闻身后送来一道泠然的声音，稍稍含笑。

“何故这样见外？沈姑娘可是送了汪某一份大礼，令汪某受宠若惊，尚不知该如何还呢。”

话音刚落，沈韫的步子便停了下来，眼梢载有嘲色，旋身睇他，“你在威胁我？”

汪常寿今日敢到沈府堵她，她便清楚成宁公主之事多半已叫他起疑，认真思想就能猜到是她所做。他今日来，便是为了恫吓她么？

“岂敢？”汪常寿淡声道。

他踱至沈韫跟前，一双凤目轻慢地扫下，正如她第一次见到他那般。别有不同的是，那双眼里浮荡着一丝喜色，不似作伪，倒仿佛发自内心。

他在高兴什么？沈韫折起眉，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平地卷起一阵风，拂落花叶，汪常寿定定地注视沈韫，看着她华棠的面容暗扣一缕惊疑，嘴边蓦然噙出一些笑。

从前他总想靠近沈韫，想欺弄她，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可静心一想，他似乎没有一个站脚的理由，甚至找不出一点真心厌恨的痕迹。

如今好了，他得感谢沈韫将这个由头赠给自己，使他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应付她了。

汪常寿抬起手，袖口精细的花纹掠过沈韫耳畔，递去一阵微痒的感觉，沈韫拧起眉，目光随之扬起，就见他的手指悬在她的发端，再近些许便可以触碰到她。

沈韫当即偏过脸，就在此时，另一只手替她挡住了汪常寿，复一把将其扯开，身旁伴随落下一个熟悉的嗓音。

“滚。”

沈韫顿了顿，侧首望去。虚浮的暖光下，柳伏钦着一身月魄色薄氅立在她眼前，举手投足间，是他少示于人的冷戾气象，他面对汪常寿，容色单寒。

“柳兄。”汪常寿撤后一步，从容地垂下手，面上捎起一抹淡淡的笑。

“你我同窗数载，不必每回见面都弄得这般剑拔弩张吧？沈姑娘发上有朵残花，我不过好心欲替她摘下罢了。”

“这种事就不劳你动手了，赶紧滚吧！”沈延宥从一旁夺上来，横阻在三人中间，上回未解的愠怒熊熊烧在眼底，若非刚领完父亲责罚，势必要再揍他一顿。

寡不敌众，汪常寿留下讨不着任何好，举袖微微一揖，仍是那副虚伪的嘴脸对着三人称辞。

他走后，沈延宥识趣地站在一旁，沈韫也没去瞧他，单单望着柳伏钦问：“你病好了？”

几乎与她同时，柳伏钦开口：“他为何又来招惹你？”敢至沈府挑衅，与先前比，委实放肆了些。

二人稍滞，未几，柳伏钦点点下颌，说自己业已无恙。沈韫闻言颔首，将在长宁殿上发生的事简略地告知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