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大半折在车外，里头坐久了，不免有些寒，沈韫拢拢衣襟，正待开口与他辞别，却闻他低锵的嗓音幽幽传来。

“董照与我是同窗，他为人骄矜傲慢，做事却很谨慎，汪常寿有心与他交往，也决计交游不深，欲拿他做文章，恐有些难。你若真想让汪贵妃与汪常寿离心，用此法，还需从长计议。”

沈韫愣了一会儿，“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欲牵连他，便是不需要他。

柳伏钦的眉眼逐渐褪去晦暗，有种谦柔的神气坠在眼底，他牵唇笑了一下，还是懒散的、漫不经心的韵致。

“既已知晓你的图谋，放任不管，你叫我如何忍心？”

? 第 50 章

柳伏钦与她的交情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喜欢他的, 那个打有记忆起便处处与她作对的柳三公子，少时以稚犬相赠, 结果害她被恶狗追着跑了满条街, 稍长又以顽劣手段，让她错失与好友解释的良机。

旧事桩桩件件，哪一样单拎出来, 都寻不得半点儿让人欢愉的痕迹。虽然私心里对他谈不上厌恶，可是怎么瞧，他们都是一对冤家债主。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 总能在她遇逢难事时，下意识地想起, 又会在他开口时，下意识地相信。

车外陆续变得热闹起来, 行人细语, 门肆大开，隐有筝萧曲乐, 婉转旖旎地钻进车室。

沈韫在一片喧声中蓦然启齿, 望上那双含笑的眼, “多谢了。”

柳伏钦像是捕捉什么，闻听此言，俯身略微欺近，双手撑在自己膝间，爽朗地笑了笑, 语气却像一个温柔陷阱。

“你若真心谢我，不如事成之后还我一个人情吧？”

“好。”沈韫未作犹豫, “你只管提便是了。”

“不急。”柳伏钦欹回去, 伸手叩了叩车门, 吩咐楚铖去一盏春。

继而转回眸子，向沈韫说道：“汪常寿的事，我们换个地方谈，正好与你讲讲董家一众的关系，得避些耳目。”

夕阳渐冷，瞧着还是一片火烧云，可光线披在身上却无一丝暖意。

曹知肴的马车便在这冷阳下款款招至沈府，听门上小厮说沈韫尚未归家，额心微蹙，依旧同往常一般，先至前厅稍待。

一盏茶的功夫，有婢女从厅外趋步过来，在她座前站定，“曹姑娘，我们家小姐下晌出去了，您要不先随奴婢去墨毓轩小坐一会儿？小姐大约在用暮食之前会回来的。”

“你可知你们家小姐去了哪儿？”

曹知肴敛裾起身，比起枯坐干等，她倒更爱自己去寻。却见那婢女垂首，似有为难道：“这……奴婢没敢问。”

云樊是怎么被遣出墨毓轩的，她们这些下人最是清楚。主子不爱嘴闲事多的人伺候，哪怕曹姑娘是主子的挚友，万一惹得主子不快，实在得不偿失。

曹知肴攒攒眉，便是无话了。

前脚适才迈出前厅，冷不丁地听见远处有人喊了一声曹六，她回过头，就见沈延宥抄手从廊下转来，挑眉朝她一阵打量，“你怎么又来找姐姐？”

不由嗤笑了下，“沈公子这话说的，我来不得？”

“来可以，只要你别将麻烦一起带进沈府，我自然同姐姐一起欢迎。”

他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曹知肴一时气愤不已，盯着沈延宥，面上有些难以压制的愠色从眼尾泻出，静默半晌，唇畔勾起一抹恶劣的笑。

复抬步向前，伴有几分要教训他的起势，“不巧，我还偏是带麻烦来了沈延宥你这张嘴，我今日便僭越一回，替你阿姐好好教育你。”

兴许是躲惯了与同窗之间相互嬉闹的手脚，沈延宥乍见她动身，本能地撒腿往游廊上蹬，稍稍侧首，她竟真的追了过来，吓得他一路跑，一路回头喊：“曹知肴！你好大的熊胆！你敢在我家如此放肆？”

曹知肴觉得好笑，她不过想装腔唬一唬他，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