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巳时走半,下人来报有位姓晏的先生在府外求见,沈韫立即搁下手中笔墨举步而去。
临到府门前,远远便瞧见楚铖与一名中年男子候在门下,肩负医箱。沈韫眉梢微喜,忙跨出门槛,“您是晏先生?”
闻言,男子轻笑了下,连道两声不敢当,复打拱道:“小人晏择,奉三公子之命特来看望沈老太爷。”
沈韫颔首,目光稍抬在他身后寻了片刻,不见柳伏钦的身影,迟疑一会儿才问:“柳伏钦他……不在府中?”
“哦,今日休沐,我们公子在夫人那儿绊了脚,这时候还没出来呢。”楚铖接道。
沈韫收回目光,不再多言,只冲晏择比了比手,请他入内。
沈永的屋里搁着炭盆,窗扇半开,使风吹进来,到底比外头舒服许多。沈韫一早便和思兰院打过招呼,此时立在屋外,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掌。
等待半日,房门由里推开,她迎上去,眼神朝屋内滑过一瞬,“晏先生,我祖父如何?”
“老爷子脉象弦紧,体内寒气重,确是风寒之症,小人已写下方子,交代过他们了。小姐若放心不下,小人可以再同您讲一遍。”
二人边走边说,沈韫听得认真,一一记在心里,思及祖父的病长久未缓,不由得问:“像我祖父这般年纪,患染风寒一般几日可以大好?”
至此节,晏择摇摇头,“这不好说,也得分人。快则七日,慢则十天半月有余,更有甚者……”
后面的话不必道全,沈韫已猜出八分,有意回避地打断了他,“我知道了,劳烦您跑一趟。沈韫在此替祖父谢过您。”
她顿下步,抬袖欲向晏择施礼,不防被他亟亟阻止,轻扶着道:“沈小姐,您这是折煞小人了。小人不过奉命行事,哪敢受您的礼。再则为医者,岂能见患不治?本份罢了。”
话落,沈韫又送了一段,至前庭时,晏择喊她留步,多叮嘱两句,便一径退了。沈韫吩咐洺宋将晏择所嘱之话都抄下来,送一份到父亲那里,想着祖父需要静养,便忍着没去叨扰。
回到墨毓轩,云樊有事要和沈韫禀告,但见她神色愁困,犹豫半晌,最终将话与物件露给洺宋,由洺宋转呈。
不多时,沈韫在桌边呷了口茶,面对祖父的病情,她总不敢深想,心头却难抑沉重。若说她此时最需要什么,大抵是一个能叫人暂且松下来的契机。
恰巧洺宋行到她身旁,俯腰禀道:“姑娘,曹家又要举办一场宴席,曹六小姐差人送了一封信和请帖过来,就在一刻钟前。”
沈韫听言微挑眉尖,“不是上月才办过么?”
洺宋应声:“云樊同曹六小姐的丫鬟打听,据说曹夫人给六小姐又议了一门婚事,好像是宫里娘娘撮合的,这回举宴,八成是为了让他们见一见。”
那厢楚铖回到柳府,径直往柳伏钦的书房走去。日影渐升,齑粉般的阳光穿过绮窗,柔和地撒在少年身上,一寸寸描摹他的轮廓,面色沉静如水,执笔案前。
他提手敲一敲门扉,伸腿迈进,“公子,我已将老军医送回客栈。沈老太爷就是受了点儿寒,没有旁的疾症,您可以宽心了。”
柳伏钦嗯了声,并未抬眸。楚铖复添一句,颇有邀功的况味,“沈小姐今日还问了您一嘴,多亏我反应快,糊弄过去了。但是公子,您既然担心沈老太爷,为何不亲自去瞧瞧呢?”
不仅如此,他隐约察觉公子与沈公子之间有些微妙的矛盾,看似一如往常,可在书院里,沈公子遇见什么乐闻不是先同公子说?昨日却怪,沈公子竟扒着另一位同窗的肩膀笑谈窦先生的轶事。
柳伏钦的动作几不可察地滞了下,半会儿,他投笔道:“问了我什么?”
“问您今日在不在府上。”
柳伏钦等了等,楚铖却没有后文,于是眼中浮现一丝失意,淡淡的,“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
柳伏钦把身子往后靠了些许,流金便只镀在他的手上,面容陷进阴影里,有些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