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如此,柳伏钦嘴角噙着坦率又戏谑的笑,撑了须臾,也慢悠悠地坐直起来,“怎么,听不得赞许?叫你不自在成这样。”
沈韫不喜欢被他调侃的感觉,抿了抿唇重新压定情绪,与他争道:“从你口中说出的话,我总要甄辨几番。不然谁晓得你是在称赞我,还是在暗讽别的。”
柳伏钦听闻皱了皱眉,“你若一直用恶意揣度,真能辨别我说的话是虚是实么?”
很多时候,他承认自己的嘴是稍微欠了些,可他所言并非全是假话。扪心自问,他还从来不曾欺骗过沈韫,怎的就让她对他如此怀疑?
这般一想,眸色跟着沉了几分。
沈韫见他又是那副孩子气的模样盯着她看,没来由地心慌,生怕他再做出什么逾矩之事。手心微微捏紧,掩在袖下向身体两侧稍放。
恰逢此时马车变缓,像走上坡一样展露吃力,隔一会儿,彻底停了下来。
柳伏钦凝眉,推一半车门向外头问:“怎么回事?”
“回公子,好像是车轮卡住了,没法走。”
“可还修得?”
“修是修得,恐要耽误一些时候。”
于是转回首,状作为沈韫打算的样子,“你与解寅约得何时,还能赶上吗?若不成,索性同我到别处逛逛,兴许不及灯会热闹,但京中还是有许多新鲜玩意儿可以……”
未及说完,沈韫冷冷笑了一下,“柳伏钦,你是故意的吧?”
不知缘何,她对现下这般情景分毫不觉意外,打上车起,她便清楚这个马车不太寻常。
言讫,矮身推门出去,刚探出寸许就被柳伏钦一把拽了住,“你去哪?”
沈韫挣开他,走到外头淡睨楚铖一眼,很快便见他垂睫让了让,遂踏下马车,抻整袖摆,向柳伏钦回道:“去南园见解兄长。你不是知晓么?”
语调下有浅显的嘲讪。柳伏钦微捺唇角,随其跳下马车,“这里人来人往,你们两个姑娘走在路上,叫人难以放心。你若着急,我去那边给你雇一辆车,可好?”
“你雇的车是否驶向南园,思量我猜不透么?虽不知你为何百般阻挠于我,但我奉劝你,适可而止。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他。”
最后一句音色平平,却注满坚定。柳伏钦低头望着,夜天四处掌灯,明亮的灯火款落在她眼梢,折回一萦厌烦。
他忽而不想留了,没再多说,任洺宋从远处支来一顶轿子,将沈韫请进后,到他跟前与他辞过。
这夜云翳蔽月,他看着渐次远去的轿影,目光也如被浓雾遮挡,慢慢变得不分明。
正值转背的档口,不知何处传来一声三公子,喊住了他的脚步。
循声而望,许润桃静悄悄地立在书肆旁,面纱拢去半张脸,独一双眼睛放着欣悦,瞧他止步,便迟缓着走上前。
“兄长说三公子今日有事要忙,不能过府,却未曾想会在这里遇见。”她挑目往他身后探了探,“三公子这是马车有失?”
柳伏钦淡淡睐她,过了少顷才低回一声许姑娘,面上挂一点笑,眼里却驻扎晦暗,“已在修理了。”
许润桃见他寡言,心中挫败,但隐隐地想要离他更近一点,往昔在外人面前的矜持庄重,此刻趋向剥离,含笑仰望他。
“不妨乘润桃的吧,三公子是要去哪儿,润桃可搭送一程。”
柳伏钦与许章霖乃至交好友,来往过府是常有的事,到许府多了,不免碰见许润桃从西院出来,遥遥与他二人见礼。但如目下这般私自接触,从未有过。
听她如此自称,柳伏钦不适地拧一拧眉,心下嫌恶,面上却顾着礼,“多谢许姑娘好意,不必了。”
说完退开两步,视线仍朝南园方向投去。
那张隽美的脸容,风流下分明刻着远距,对她更是客套疏离。许润桃内心蓦然刺痛一下,说不清是不甘作祟,还是倾慕使她大胆地延续话锋。
随其目光远眺,她柔声轻询:“三公子是在找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