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望着他,心底无端端生出些悸动,顿了片刻才着手去扶,落地后垂睫收裹襟口,踯躅着咳了两声,“今夜之事……多谢你。”
柳伏钦嗯了声,有一些疲惫的意味,不愿再说些什么让彼此都不快,见沈府大门敞开,便没再留,径自转背朝柳府缓行。
甫一跨过门槛,周袤的身影便从门后闪出来,微折腰身,不疾不徐地向沈韫说道:“小姐,老爷有请。”
东面书房,案牍后是沈璿在灯下执笔,烛火沉沉,浮动着熨帖他的眉眼,剪出一萦端肃。
周袤引沈韫至书房外便停了步,垂首侍立一旁。沈韫整衣入内,低低地唤声父亲。
即瞧他放下公务,冷眼打量过来,起身绕出书案,落到窗下的圈椅里,用慵沉的嗓音问道:“你一个女子,大晚上不在家里待着,又到哪儿去撒野了?”
沈韫察觉他今日仿佛颇露严厉,与以往摆出笑面的做法截然不同,料想他恐怕知晓了自己的行踪,兴师问罪来了。
即便如此,她也得编造一个理由应对,往前两步,把脑袋微压一压,“父亲明鉴,女儿不过听闻城南有新排的百戏,故才……”
不及说完,沈璿已出言打断,“什么百戏需得你晚上去赏?”
他稍睇着眼,见沈韫不吭声,是不屑辩解了,从鼻息间哼出一缕笑。
“锐之与我说你喜向自由,让我别拿江瞻拘束你。可你瞧,没了拘束,你便成了什么样子?你是去城南看戏,还是去城南寻什么别的东西,终究不肯如实告知为父。”
话说到此,沈韫明白父亲业已洞悉一切,未置可否,唇畔噙着丝丝轻嘲,“父亲难道就没有事情瞒着女儿?”
母亲曾说老师是一个十足的仁人,她也确实在老师宅中发现一地经人销毁的画,画中百姓疾苦,哪怕仅仅一角都现尽凄凉。
老师画这些,定藏因由。
两年前的案子,宗室只用一句“谋害”便将老师的生死置于缥无,其中真相如何,她从来不知。父亲那年的举动亦令人齿寒,到今日回想,她不得不怀疑父亲知晓什么,有心瞒她罢了。
沈璿敏感地领会她言下所指,心里的冷水一顶,像是笑了,尤其寒凉,“我是你父亲,我的思虑未必还不及你的严缜周全?”
他拔座起来,久浸官场的气势蓦地带入家中,一身燕居常服也挡不住骨血里的威严。
可惜,沈韫于权势上并不畏惧,又或许因为他是父亲,是她的至亲,她对他有尊敬,偶尔也会觉得怯,但若想以权势震慑她,到底算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