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动回忆,沈韫的眼眶不由酸胀,热意狭裹眼周,像点了一把烈火,轰然掷下疼来。
那天该是惊蛰,天气算不上太好,一股子檐下风从沈韫的后脊绕过,摧着她浑身一抖,忙捉紧领襟,伸长脖子张望。
老师从来守时,那日却足足晚到了半个时辰,一见着她便着急请她去屋子里坐,沉默半晌,忽而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了一大段话。
清晰的记忆未有多少,只大约记得当时的她以为老师对她看重,窃喜了好一阵。如今回想,老师所言何不是在与她道别?为这画中疾苦之人。
“姑娘……别看了。”洺宋窥视她的脸色,几次想要上前把画抽走,末了又抑制住,轻声道:“您身子犹未好全,不宜再多生情绪了。”
原只是脚踝崴肿,将养些天便无妨碍,但昨夜沈韫受凉,额前阵阵发痛,久未安置。再这般下去,便是神仙也不好承受。
洺宋静站许久,听她嗓音淡淡的,若不细辨,很难指出任何起伏。
“取一个火盆进来,将它烧了吧。”
“姑娘……”
沈韫抬起头,秾丽的眼梢略挂一丝哀色,“解兄长替我冒如此风险,我怎好辜负他?做仔细些,别叫旁人瞧见。”
她已定下话,洺宋不再多言,蹑声出去寻了一些时候,抱着火盆回来,将其放在桌脚旁,预备焚火,同时禀言道:“姑娘,老爷和夫人回来了,好像柳三公子也在。”
声线里浅游一许慌乱,似乎害怕老爷发现什么,又担心柳三公子来者不善。姑娘今日已经累极,再禁不起折腾,若两事一并发作,如何能撑?
沈韫压了压心神,面上无可挑剔,仍作往常那般清淡地回:“慌什么,又没叫我去。”
“话虽如此,可是夫人每回都让姑娘与柳三公子磨合,只怕一会儿就要打发人过来请了。”
两位祖宗见面便打仗,打得舒爽也罢,偏偏这日不妥,姑娘情绪低落,难保心思转得迟些,这样见了,岂非轻易受他摆布?
沈韫以掌触额,渐渐阖了眼,“我不是脚伤未愈?母亲会体谅我。”
话音甫落,她陡然喊了声等等,目光从手腕上循高一寸,“你说父亲回来了,江瞻眼下何在?”
与解寅见面时,她把江瞻支使到很远,又久处身后,不刻意观察,想要清楚他的动向实在不易。
洺宋领命出外查探,片刻后返还,“回姑娘,江瞻不在院中,奴婢里外寻过了,听云樊说他一刻前便不见人影……约莫是去禀老爷了。”
沈韫默一晌,唇边沁出一缕蔑笑。果然是父亲的人,勤快又忠心。
她点头说知晓了,摆手挥退洺宋。
风声移过案台,有簇簇翻动的声音,火盆嘶嘶烧着,一切安静又渺小,可于沈韫听来,竟像岁月倒流的响声,一锯一锯砸在耳畔,到底哭了出来。
先前种种压制,甚至显得冷漠的表象,不过是她一时想不明白,也依旧不信,老师怎会真的不在了。
那样温暖亲慈的一个人,同她招手、打趣、仔细教授画技的每一瞬,终归成了触不着的虚想她再也见不到老师了。
这刹那的认知,令她两年的坚持冰消瓦解,按捺数百日的痛楚捆绑发泄,泣不成声。
不多时,房门轻叩,洺宋在外唤她片顷,称辛嬷嬷领着一群婢女在院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