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剪着一条胳膊,情态慵然地向画院门首上望,与她目光相触,便有粼波在他目中挹游。
沈韫顿了顿,心跳略微不稳,迟缓着步子上前,没有开声。
柳伏钦眼帘微垂。
处理那名宫女之事,令他回了一趟柳府,及出门,瞥见沈家匾额,很容易又思念沈韫。
那天彼此都有些难堪,他兴许更胜,于是躲了两日,手头一停下来,便总是揣摩她。
止不住想,她对自己的情感,究竟怎样?
他一看见她,便心情愉悦,一靠近了,便有渴求,如何她就不会呢?
似是思考了很久,柳伏钦才开口问:“沈韫,你是喜欢我的吗?”
? 第 116 章
柳伏钦站在高硕的槐树下, 翠荫于他眼中沉浮,看着沈韫, 那颗躁动的心缓缓安宁了, 只是偶尔仍会挣乱两下。
他乍然一问,叫她有些意外,抬了抬下颌, 认真循上他的瞳眸。
那天之后,她仔细回想了柳伏钦当时说过的话,大抵明白他真正的意思, 是她误解了,想去找他, 又拉不下脸。昨日横下心,跨到柳府, 却听人说他尚未归, 心里涩涩的,有点不好受。
此刻望着他, 那种感觉愈发浓烈, 继而检讨自己, 是她从来没有表达过她的心意么?
沈韫想了很久,久到柳伏钦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眼色几如光束明明灭灭,倏闻她轻声。
“喜欢。”
两字清润利落,涤净了前日弥存至今的酸楚, 重又恢复明朗。
怕他没听见似的,踮起脚, 掣着他的肩臂把他掣下来, 将脸移到他的耳边, 很小声,却仿佛怀中心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我喜欢你,非常喜欢。”
说完才意识到害羞,立刻松手退开两步,嫌不够远,又往后撤,即见柳伏钦笑着垂下脸,少顷,站在原处问她,要乘谁的马车?
沈韫待说不必了,各乘各的吧,可瞧他嘴边噙笑,跟以往一样温暖,让她不忍拒绝。
正是下晌,薄云淡曳,鸟雀低吟。
华阑宫静若潭水,直至长岚殿,里边才传出一些似有似无的哭声,其中人语浅匿,难能听清。
“谁让你擅自作主?没有我的命令,你敢私自出宫?”
殿中跪着一个身形单瘦的宫女,长颈折伏下去,以手贴额,声腔虽在抽啜,话中却是满满替主不平。
“奴婢不愿见娘娘被三殿下威胁,这才去寻小将军。娘娘……奴婢错了,您罚奴婢吧。”
汪贵妃睥睨着地上人影,想到三皇子,胃中泛起一阵恶寒。
宗室里鲜少有秘辛是完全不透风的,只要有心去探,不可能一点儿影子也捕捉不着。她派去暗察的人不止汪常寿一个,却是怪了,半个字都未曾有人传回。
直到十日前,她收到三皇子捎来的话,却是汪常寿以职务之便安置富商子弟于锦衣卫,无所忌惮,嚣张过犹。
先前她态度略略,好像不在乎汪常寿在位与否,实则是因为他们没有证据,光凭几张嘴,几笔书,便欲谏倒一位镇抚使,痴人说梦。
可三皇子不同。他手里竟有供状,不过暂且压下,向她示作求和。
她万没有料到,让汪常寿打探旁人的底细不成,还得替他周全这些烂账。原欲弃之,但身边无多可用之人,他的羽翼,或为她在宫中独剩下的一点依傍。
及此,汪贵妃眼波微敛,将视线从宫女身上挪开,背过身,走到榻前方问:“你刚才说,是何人将你拦下?“
“回娘娘,奴婢在路上撞见了柳三公子,应是他的人……但柳三公子不曾见过奴婢,奴婢也不敢确定。”
听闻柳三公子,她的思绪立时回到去年腊月,那张灯火承映的面庞,与她六年前在宫内所见太像太像。
皆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眼梢似勾明月,又似染阳,旭烈得像一把焰火,不开口时却极其清寒。
时光流逝,竟然已足六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