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上个月在姜家算计我的那回相比,我这般还是逊色了些。”柳伏钦勾起唇,言语间有股佻达的况味,“再则才四五日,我已是在让你了。”
他说得冠冕堂皇,令沈韫慢慢笑起来,那点儿笑意淡若云雾,风一吹,依稀便散了,“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承你的情?”
她抬首道:“柳伏钦,我怎么才发现你能无颜至此。”
纵然她心里早有这样的准备,靠他不住,便自己另寻办法。可时下被他如此挑衅,除了生气,好像再找不见一丝平定的心神,只想把他扫出门去,再放几只凶神恶煞的狗,杀杀他那得意劲儿。
吃下的憋屈,总要找个地方发泄出来。沈韫旋过身,裙裾晃动,在不平整的光影里匆匆循上回廊。
沈延宥忙不迭劝,被她挥手掐断,“没胃口,替我跟母亲说一声,今日不过去了。”
回到墨毓轩,沈韫一个人坐在灯下,望着书案上未完成的画,心绪烦躁。提起笔,又长久静不下来。
柳伏钦今日见祖父并非帮她,若仅是闲谈还罢,倘是别的,只怕那个江瞻要在她身后守一辈子。
外头有脚步声踏近,沈韫扬起眉,见洺宋至门下回话,“姑娘,老爷喊你过去一趟。”
月明星稀,夜风渐变得缠绵和软,早晨的寒津恍已遁去,小荣亭下,坐着位穿墨色圆领袍的人影,听闻动静,他回身招手,“爹的好女儿,来。你弟弟不陪你,爹陪你吃。”
满桌家常菜肴,无一不顺沈韫的口味。她入亭坐下,暗道府中消息传得忒快了些,这才多久功夫,父亲什么都知晓了。
桌上一盏烛灯煌煌夺照他半张脸,推心置腹般将对柳家的怨气摆上明面儿。
“若非念及你母亲和你祖父的意,我怎会让柳家那小子随便到咱们府上?你母亲与柳杨氏乃手帕之交,感情深重,我管不了。你祖父呢,他素来喜欢同年轻后生交谈,叫那柳三走尽便宜。你弟弟就不提了,我上回在柳府门前瞧他对柳仲荀那乖巧的样,竟像是他的儿子……”
说罢仔细望住她,哪儿都满意,秀致的唇角微牵,卷起一枚笑,“还是你最像我,好!好啊!”
他和柳仲荀自少年相识,书院到朝廷相斗数十载,没一日见到对方是舒心的。当初好容易府邸建成,未过几段称意光景,那柳老二便搬了过来,栽住对面,弄得他回回下朝都死捱慢蹭,就是懒怠瞅见那张老脸。
无奈夫人之因,两家总避免不了交集,看着他们一个个与柳家和气,时候长了难免牙酸。
往来内秀之人都不擅撑开天光明言,憋在肚子里的苦闷只有自个儿知道。幸而有女如此,让他在府中不至于沦至落落寡合的田地。
沈韫对他的感受一清二楚,如果没有江瞻,她定会畅畅快快地接茬,一应附和。
可这时候与她提起,耳边莫名回荡出柳伏钦那声“我已是在让你了”,卯足戏谑气韵。这一切的缘由,全归于父亲。
亭下的风铃在夜影中清脆作响,沈韫稍抬目光,心里不舒坦,语气自然凉着半截,掷下一句。
“女儿可不像您。”
第 10 章
这话带了置气的成份,听着有些嗔,可细察她,脸上并无太过的喜怒。如此懂得自敛,又催生出另一种像他的感觉来,不由笑意愈浓。
“哦,怎么说呢?”
沈韫偏移目光,静静打量对面一晌,不知是否天暗的缘故,她有些瞧不真,恍惚觉得父亲此刻心情上佳,竟让她冒出些大胆的想法。
“您不就是怕我对老师的案子耿耿于心,故而支使江瞻来看守我么?什么暴民乱党,俱是空头说辞。父亲这样以关怀之名监视女儿,实在令人不悦。”
她的坦率让沈璿暗讶须臾,面上却仍含笑,挑起手刮一刮茶盖儿,“你是这样看我?为父在你眼里,就是一个虚伪霸道之人么?”
沈韫听了,眉头稍稍颦蹙,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当父亲的面提及老师。
她静默半晌,避开他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