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从小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他怕将她宠惯了，日后到了夫家少不得亏吃，于是等她渐渐成了姑娘，便对她多加管束，性情是温润了些，却终究是个孩子脾气。

而今在外吃了苦头，晓得反省自己，他却有些谈不出的滋味。

“你这几日就在家里安生待着，哪儿也别去，好好收一收你那想一出、是一出的头脑。你追着父亲到澄州的事我没说你，并不是我赞许你的做法，明白吗？”

才乖顺不到一刻，沈韫立马现出原形，聚着蛾眉回道：“今日不行，我应了人家。”

“应了谁？又是柳家小儿？”沈璿挑着两道眉毛，思忖半顷，倒不叫她为难，弹弹袖管，“你让他来找我，我给他说。”

紧着便是一阵颓静。

宋氏见他们父女俩好不了一会儿就又搞成这个局面，只得两头调和，一手搭在椅边上，微微斜身。

“好了，韫儿出去走走又不是坏事，往后想出去还不知得拣哪个时候，别往那么远去便成。再不放心，你打发人跟着她，可行？”

沈璿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目光藏虑地睇在沈韫脸上，兴许是上回的事叫他有些后怕，顿了半晌。

宋氏睐目看他，替他做了回主，转头向沈韫道：“你爹爹允了，但不能去城郊，还得多带一个人。”

踅出澹绮苑，慵阳下跟着一具挺拔的身形，从不搭话，永远恰到好处地行在沈韫后面，大多时候，她都认为他是一道影子。

但是毕竟长了人样，沈韫没办法不去在意他，走两步路就叹一叹。思绪绕到柳伏钦那儿，不由得想，她又要败他的兴。

这厢拾了东西，沈韫统统递到江瞻手上，顾自迈到院里吃茶，像是暗忖如何打发他，神色有些厌倦。

柳伏钦来时便瞧沈韫坐在院中，指间衔一支笔，百无聊赖地晃转着，仰眼望向树下一个肃立的男子。

他微抬眼皮，视线往那人身上照了照，复溜一眼沈韫，她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连他走到院首都没察觉，登时有些吃味。

刻意缓下步子漫漫踱到她身后，压低一点音调，“看什么？”

闻言，沈韫轻怔了下，手指亦不经营，笔杆一刹从她指间垂落，撞出些心虚的响声。

原本她是带着不耐烦的眼色端详江瞻，陡然听见柳伏钦的嗓音，像是被他捉拿了什么，一个辩词都涌不出口。

瞧她如此，柳伏钦愈发觉得不痛快，长腿一跨坐到她旁边，剔了剔眉。

树下那名男子他识得，好像叫作江瞻，是沈学士起初派来看管她的。若他记得不错，她不是讨厌此人？怎的眼睛都看直了？

思讫，目光幽幽一转，钩着几分防备在江瞻面上扫量，眸光一厘一厘黯淡下来。

沈韫适才反应要答他一句，腰背后仰些许，与石案隔开一段距离，“母亲不让我走远，叫江瞻跟着。”

言罢，为了阻止他继续追问，调了个路数，“你还愿意陪我出府么？”

晨风吹攒她的眉梢，将下面架着的一双玉眸映出些别样的光辉，有点儿稚气。

柳伏钦心头微动，哪里还计较她是否把注意分给了别人，欠身挨近，凑在她耳边抑声哄道：“你要是跑得动，我们可以甩掉他。”

声音里蓄含笑意，很有股自信的况味。

沈韫侧脸睃他，点着头笑了一下，心思松快后，不免将旧帐翻出来数了数，捡了昨日的与他讨还。

秀气的脸颊支在掌心，眼神缱一丝若有若无的撩动，脱口的话却与他想的天差地别。

“要不你帮我拖着他，我自己出去？”

石案上浅浅蒙金，空中虚浮着星点微尘。柳伏钦愣了片刻，“你说笑的吧？”

却见她沉默着，一声不吭，嘴边绰约勾起淡淡的弧度，不像捉弄，倒像是有些愧歉，又有些期盼。

“你真这么想？”柳伏钦的脸色顿时黑了几节，一侧眉棱高挑，眼光透着一缕清冽。

沈韫颔了颔首，下巴从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