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那位先生留下一封信去了北方,她的私情被捅到她丈夫那里,自是没有活路。”
言讫端杯浅呷一口,回眼瞧她。
谢淑微当他是在吓唬自己,心内暗笑,却装得唏嘘的模样把额心深拧,“可是那位先生有不得已的苦衷?怎会无故就离开了呢?”
“夫人良善,只将人朝好处想,怎知人心多是趋利的,两相权衡该如何取舍,于这位先生丝毫不叫为难。”
“依你这么讲,这位先生可真该死,哄得别人一颗心,又一条命的,自个儿却寻了金银窝另去活过,再缺德没有了。”
话罢掏一方巾帕拭拭唇峰,重新瞟了瞟他,即见那张脸上混着一丝阴鸷的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嘴皮却在轻轻启合。
是啊,他该死。他的确该死。
这回叫谢淑微有些害怕了,他此时的情态简直像李矩发作时候的样子,令人毛骨悚然。
巧的是她才一思想,外头就有人来报,说老爷的轿子已进胡同,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儿便到府上。
汪常寿听了不再与她周旋,整整袍摆起身,对她略施一礼,然后疾步踅至府外,恭敬地立在门下预备迎他。
雪早就止了,碧空安静得如同一场无人的奠礼。移时,轿子落定,一个四十来岁的身影打帘后转出来,高眉星目,气宇不凡,途经处皆有一股淡淡的檀香,便是司礼监掌印李矩。
汪常寿郑重拱手,却被他挥了挥,领着往漆黑大门里进。
走到屋内,李矩闲闲落去榻上,指条杌凳使汪常寿坐。即见他双手掀袍把膝慢落下来,跪拜道:“儿子给义父贺喜,愿义父万事胜意,福顺安康。”
“好孩子,快起来吧。”李矩牵动眼色一笑,命人给他脚边添个炭盆,继而端起目光,“前日贵妃娘娘还在念叨你,新岁之喜,可与娘娘道过了?”
“娘娘未传口谕,儿子怎好入宫?”
“你倒是实诚。”
当初汪常寿拜到他这里,他有八百个疑心。按说背后靠着一位独占盛宠的贵妃娘娘,自个儿又有功名加身,倒也想爬他的梯子攀登青云,岂不古怪?
但去岁皇后娘娘生辰,汪贵妃与母族不合的消息不胫而走,适才叫他看明白此子早有图谋。
他用人一向只讲才干,二为忠心,汪常寿既有些手段,又为他料理了几件难搞的案子,是该提拔提拔了。
“我这里正有一件差事欲交由你做,若办得好,少不了谋个实缺给你,你可愿意?”
汪常寿拔座躬腰,“但凭义父差遣。”
自明漳园出来,天已鸦昏,汪常寿眺着深幽的胡同吐纳一息,没即刻往家返,而是令车夫驶到子武街,在沈柳两家府门前驻了半晌。
这条居权势、居富贵的通天路,早晚会被他踩在足下。
? 第 80 章
杨氏在沈府待到下晌便辞去了, 柳府也要开席,且有一阵热闹。宋家小辈难来一趟, 宋氏吩咐下人给他们腾了几间屋子留宿, 叫沈韫跟沈延宥带他们在府里闲玩。
欲近薄暮,一片夕阳穿过树梢投射下来,游在亭廊上, 划开沈韫身后一个清脆的嗓音,喊她与几位表小姐去前院就坐,预备和夫人一道摆饭。
才至廊头, 就见山茶底下远远行来几个男子身影,将脚步闲怡地往这边转, 其中一人正是柳伏钦。
他剪着胳膊在外侧慢走,时常偏过身, 像与沈延宥他们话谈什么逸事, 一会儿攒眉,一会儿轻笑, 再回身时抬眸起来。
对面, 沈韫顿住脚, 仿佛意外他竟还在府中。自曹知肴的贺帖送来以后,他便去了东院,眼下正值用晚饭的当口,他不该已在柳府入席了才是?
照理柳伏钦是得回去,但他嫌今日和沈韫见面的时间太少, 遂与母亲分说片刻,硬要留下来。
几曾想晚间跟午晌的席面不同, 男女未设一处, 压根儿无法见着。是以柳伏钦捱坐一阵, 趁众人举杯互祝,借口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