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案旁,着素青色学衣的少年笔直跪地,头发松散,衣袍褶乱,偏偏背影里透着一抹刚毅又倔强的劲儿,单是瞧着便隐约有些心疼。
听到动静,他稍稍侧眸,见是沈韫不由一讶,“姐姐……你怎么来了?”
沈韫嗯了声,垂睫在他身上打量,隔了会儿才道:“给我看看,伤哪儿了?”
“没事,这点小伤算不得要紧,姐姐回吧,免得父亲瞧见该迁怒你。”沈延宥说完对她一笑,原已开裂的唇角又渗出些微血色。
说实话,沈韫很生气,瞧他脸上已是青红交加,衣衫又这样乱,谁知道底下还有多少伤?但她对着这样一张脸,实在无法启口,按耐半晌才问:“是谁将你打成这样的?”
“没哪个,怨我自己。”他偏过头,眼神闪躲。
一贯伶牙俐齿的弟弟突然变成锯嘴葫芦,这让沈韫愈发觉得难受,鼻尖仿佛浸在辣汤里,涩得疼。于是转过背,不再瞧他。
刚开始,沈延宥以为她是负气,思忖后也想过说两句讨好的话,但才要开口,他却发现那副单薄的肩似乎轻颤了下,一时整颗心都被攥住,连忙膝行至她身旁,“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哭啊。”
一个不善伪装的人,想要佯作毫未动情的模样,着实不易。但好在她竭力抑制,除了嗓音有些低,面上仍是一副坦然的样子,冷冷拂开他。
“你不情愿说就算了,权当我没来过,好生跪省吧。”
话罢站起身,肩上多添的外袍因她偷偷一扯,滑落在地,尔后头也不回地迈过门槛,朝前边的书房举步而行。
在沈府,沈韫最不爱去的地方就是沈璿的书房,可偏偏每回都走得急,好像去晚了便有天大的噩耗要盖过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心里焦切,时间自然变得益发难捱,若不是顾忌府上一众仆从,她真想用跑的过去。
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
她走进门,喊了声父亲。
沈璿应了下,眼皮却没抬,“替你弟弟求情来的?”
沈韫道是,“女儿不明白,父亲要罚他,为何不能等他伤好再论?”
案后微弯的身子慢慢挺直,搁下手里的事务,“等他伤好了照样出去莽撞,哪还记得先头吃的苦楚?寡不敌众的道理他都不懂,一个人上去和一群人厮斗,能有什么好下场?叫人揍成那样全是他自找的。”
沈韫倒没想过延宥能冲动至此,真不知该说他有血性还是愚笨,蓦然滞了滞。
便又听父亲问:“你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顷刻从鼻息中冷哼一声,“为了许家那丫头!”
“旁人动几下嘴皮子、议论两句,他就受不住,真是怪事儿了许兰恩的姑娘凭什么让我的儿子去维护?他们许家是没人不成?”
一席话道尽,字字关切,面上却不饶人。
沈韫默然片刻,无故想起从前她在父亲门外跪了一宿,雨浸全身,父亲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曾,这便是他秉存的关切么?
面容一刹冷淡,“他们许家如何,女儿不知。但您让延宥再跪下去,往后沈家的担子就让爹爹一个人扛到老吧。”
言讫端正一礼,没给他留任何找补的机会,却行退下了。
洺宋在外头等,见主子这般出来,不由问:“姑娘,咱们不再劝劝吗?公子他……”再长久跪下去,只怕身上落不着好。
沈韫没说别的,只是吩咐:“去寻两副上等伤药送到延宥屋里,就说是父亲赏的。”
经此一番折腾,沈韫的脸色逐渐生出些郁闷来,最主要的成份当属沈延宥。
他看重许润桃并非一天两天,可人家再好,到底不领他的情,有什么值当?少年人纯质的心意很珍贵,应该留给同样在意他的人。
这些道理,她没法儿跟沈延宥摊开讲,再则也不欲伤他的心。
正走着,不免往前院多瞧一眼,刚好遇见柳伏钦和许章霖由门房引进,去往前厅少待。
她在廊下略站须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