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见状眉尖一拧,“我当真无碍,已找医师瞧过了,至多乏力几日,会好的……”
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平缓的声线仿佛在尽量将此事说得寻常。
柳伏钦心疼她,勉力把神容敛下,沉默半晌,倏然凝重地开口:“陆思白之于你就这么重要吗?”
凡事一旦与他有关,沈韫就变得极易吃亏,原不是轻率的人,如何能叫汪常寿以此等低劣的手段蒙害?
话音消散,沈韫有些错愕地抬起头,隐约觉得这幕十分熟悉,不单是他,许多人都曾这般向她质疑。
金辉融化她的语声,仿佛清风中几粒飘飖的浮尘,悠悠荡荡地埋进虚无,“你也和父亲一样想劝我放下他,是么?”
柳伏钦看着沈韫,眸中担心和期望叫她困惑有时,语气也是暗哑的,“你不该如此……”
他想给她世上最清嘉、最温暖之物,让她无忧无虑地走过每一天,只有平安欢愉,而不是将自己隔绝在早已落定的伤痛中,时刻去挑动它,永远不让它愈合。
她没有亏欠陆思白什么,不该背负这些。
沈韫蓦然酸楚,好像本该属于她的人也站在了她的对立,心脏忽地搅动一下,依旧想要争取,低声说道:“柳伏钦,这不是我的执念。”
她像是劝服他似的,将两年苦熬的不甘与愤恨,幻化成柔和的眉眼,恍有一层不易察觉的雾气氤氲其中。
“自我学画以来,近十载最欣悦的时光都是老师陪我度过,他包容我的所有缺点,在我受挫的时候永远向我走来,让我依靠他,可是当他身陷险境,他又能依靠谁?”
“老师那样不善言辞的人,那样安静,就像暖阳下纯白的大雪,就连离开都是一声不吭的……可他也不过是千万百姓中普通的一个,想必面对那些酷吏,心里一定害怕极了……我不理解老师为何要将自己的画献给陛下,但只因如此,他便该死吗?”
沈韫从未与人过多谈论先前,柳伏钦一字一句听着,竟有说不出的苦涩压在胸口,晦暗地睇她一晌,“沈韫,你太不公平了。”
话中揽着无尽的委屈和不解,“你明知道陆思白是因何丧命,还要去沾染它,如此险行,可曾想过沈家,想过沈学士……想过我?”
煌煌天威岂是她执意就能扳弄的?稍有不慎,牵连的不单是她一人,而是整个沈家。当初陆思白被捕,沈韫作为他的学生必然引皇上不悦,对沈学士更起防备之心,若非在皇上面前极力周全,何来今日?
柳伏钦的话落进沈韫耳中,又低又哑,却瞬间在她心底掀起一阵波澜。
“你觉得你父亲冷酷,可我以为,你比他还要冷酷得多。陆思白或许对你很好,但你可曾想过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沈学士也许为了你低声下气,做了他不得不做的妥协?”
那双唇绯红薄冷,出口的话像一注秋水,浇得沈韫身形一滞,从头到脚激起了些刺骨寒凉,眼眸微烫,然他的嗓音还在继续。
“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认同你父亲的话……你只是在他的庇佑下,看到了你以为的善恶。为何你不能抛开这些,留心看看一直守在你身边的人……他们难道都不及陆思白重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