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章霖不以为意,反倒追上去拿胳膊怼他,暖阳半落衣袂,映出一片澄白,“伤便伤了,我求之不得。”
就这么,最终的战场移到书院外一家酒楼,许章霖捂着手腕拧眉揉摁,见柳伏钦嘴角殷红,是他不小心打上去的,心里忽生自惭,“要不……喝点粥?”
柳伏钦剔他一眼,扯唇笑了,没过两下便滞了滞,眉梢微紧,始终未喊一声疼。
说好的不打脸,柳伏钦安分谨守,许章霖却不知怎的,或是被他逼急了,竟想也没想就朝他颊上来了一拳。不仅比试输他,这下连品行都跟着往下掉。
好在柳伏钦没生气,果真要了一碗肉粥,应付吃了两口便喊他一块儿溜回晟文堂。
暂时的发泄取代不了长远的烦思,柳伏钦自书院散学,踏上马车,脸色依旧单寒。
楚铖在他上车前悄觎他的神情,连想昨日在沈府空等一场,便自作主张,偏首对马车里说:“公子若想知道沈姑娘的行踪,何妨唤那人过来问问?”
上月主子专程交代了他,暗中去寻一人保护沈韫。既收主子恩惠,必定如影随形地守在沈韫身边,想要探听一些事情,岂非易如反掌?
柳伏钦听完他的话,心里的确掠起了一分冲动,可过一会儿,眼眸又稍稍轻阖,传出一个冷凛的语调:“你再口不择言,便去和楚霄换个差事。”
弦外之音是不让他伺候跟前了。楚铖心头恍惚,忙不迭住口不再启声。
沈韫自昨夜下了憬承舫,手指隐约无力,稍欲屈动一二,便颤抖得厉害,回到府中更是提笔都提不了,不消想,定是那杯酒的缘故。
她自小金尊玉贵长大,何曾见过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不愿家里忧心,故吩咐洺宋等天一亮,偷偷去外面请个医师回来,走角门入府为她诊治。
洺宋在一旁细心看顾,听那医师所言,胸臆内涌起一股难灭的后怕。
姑娘最爱惜的便是自己这一双手,所幸毒物用量尚少,只会乏力几天,倘摄多三之一,可能整双手都会麻木,与废掉无异。
金灿的辉光下,少女容色冷厉,瞳眸中似有一缕刮骨之恨。
这场没有硝烟的火拼,自始自终都是汪常寿一人纠缠不放,从前种种她都忍了,但今时她恼怒至极,无论怎样竭力克制,锋利的寒芒皆自周身闪跃出来,刺得人眼睛发疼。
目光稍稍偏转,定格在屋里最深的一面柜子上,里头有她从汪常寿手中得到的画,确是老师所作。念及此,方才强行按捺情绪,深吸口气,让洺宋带医师出府。
父亲未归,祖父正值午憩,母亲又与伯娘在院里谈天,她无事可做,便喊侍女帮她添了氅衣,去到沉夕亭枯坐赏梅。
另一边,柳伏钦思忖一程,有些事就是得向正主讨教。于是下了马车,直直叩响沈府大门,几经周转来到墨毓轩,却听下人道沈韫去了沉夕亭。
未叫旁人引路,柳伏钦径自踅上长廊,两边楼宇繁雅高立,浅淡相交。北风一起,廊侧花枝乱颤,在稍远的几株梅树下,有一抹倩丽的影子。
柳伏钦趋步走近,忍耐了一夜的欲壑在此时化作喉间灼灼两字,“沈韫。”
她回过头,似乎惊愕地张了张口,等他走到身前,适才站起来攒眉扫量他的面庞,“你这是……跟谁弄成这副模样?”
柳伏钦瞧她眉梢蹙起,拇指往她额心轻轻一按,向一边抚平,“小伤,不疼。”
他的口吻漫不经心,甚至荡着几分胜后的得意,手中动作柔缓,永远像对待珍品一样对待她。
沈韫扭过脸,后退一步,挨着亭中半高的案缘,有些不领情地提点,“我还以为你和延宥不一样,谁承想,你也就是犯冲比他少几回罢了。”
“你又拿我和延宥比?”柳伏钦垂眸低笑了下,停在半空的手闲闲收回,再抬眸时,眼里多了几分逗弄。
他慢慢踱近,腰一弯,手撑在案台两侧,将沈韫圈禁在自己身前,仰唇说道:“延宥是弟弟,我不是。”
原普通不过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