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慎廷半垂眼,嗓音含着沙砾,压得很沉,他不容置疑开口,打断一切妄想。
“无论梁小?姐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件件心甘情愿。”
“是她玩腻,不想再要我,被甩的人是我,所谓弃子也是我,她向来贵重?,任何卑微苦痛的事,都和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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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寒重?,风撞响紧闭的车窗,库里南疾驰在长街上,路灯的光昏黄,透不进玻璃,更无法拂亮后排人的面孔。
崔良钧坐在驾驶座,前方面临分岔路口,他频频看向后视镜,都犹豫着不敢多?问。
在澳门一场突如?其来的胃出血,吓掉他半条命,如?果继续辗转在海外,他真的不确定孟慎廷身上会出什么事。
他跟孟慎廷十几年?,加起来的折磨恐慌都抵不过这?半个多?月里经历的,他也永远看不透他那副不动声色的沉凛外表下,究竟强弩之末到?什么地步。
好似坚不可?摧,也好似早已命悬一线。
孟慎廷靠在椅背上半阖眼,雕塑般维持着身体平稳如?常,他昏黑视野里是她夜风中远远闪过的面容,一秒还是两秒,看清了么,她面对他的神?情多?震惊,多?抵触,以为他又在监视她,与别人在一起时?那么愉悦生动的脸,在接触到?与他有关的一点消息时?,都会瓦解干净。
她当然不后悔。
她只会后悔招惹过他,碰触过他。
他在分崩离析,剥离掉唯一的抑制剂,没有什么能约束他控制他,他自知疯狂,理性崩坏。
为了自控,只能远离,逼自己跨过山海,披星戴月,用距离挡住他的手和眼,给她平静自由的空间,摘掉她的锁扣,容她去重?建,不能操之过急。
可?她的废墟就是他,她每一步重?建,都在远隔万里,连通他脉搏,推倒他的血肉。
又一个分岔口,崔良钧不得不问:“少东家,是回家吗。”
孟慎廷抬了抬眸。
家?
他哪里有过这?么奢侈的东西。
青檀苑的房子,那个凌晨他最后一次回去,一件一件整理好她的东西,亲手把她的痕迹收起,抹除,直到?天亮,他那时?已经出问题了,再不上飞机,他会失控。
他低声说:“去春阙。”
崔良钧听到?要去那套婚房,找回一点精神?,及时?说:“您之前要的东西,他们已经出了成品,昨天下午送到?春阙的,等您去看。”
接近午夜,孟慎廷走进春阙的独栋别墅。
偌大房子里没有开灯,他在黑暗中沉默地伫立许久,缓缓抬手,打开整栋遍布天花板的星空顶,她小?时?候天真地望着夜空,跟沈执数头顶亮着几颗星,口没遮拦地说,如?果星星不熄灭,时?时?刻刻挂在她头顶,那她会多?高兴。
玄关柜上放着一个白色纸盒,他手指拨动,掀开,里面简单干净,只有一副全息眼镜。
这?套设备,是他为了她的游戏,吩咐旗下科技公司投入研发的,能与她的成果契合,把手游实现真人等比例全息影像,至少在陪伴互动上,可?以模拟现实。
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拿出她的照片影像声音,把她的模样第一个放进全世界仅此一个的单独系统里,供他在这?样的深夜里使用。
孟慎廷扣上眼镜,按下开关,他低垂着眼帘,透过镜片,看面前光线亮起,一双细长的腿不够真实地出现,她不需要受指令,自动向他走来,停在极限的一米之外。
说过“不后悔”的那道清冷声音,在温软地,甜腻地开口:“孟停,你回来好晚,不想我吗。”
孟慎廷拧眉,漆黑眼睫略微颤动,他唇线合起,牙关收紧,终究抬眸,梁昭夕笑意融融的脸在他眼前。
她凭空站在这?里,像最甜蜜时?的样子,歪着头,长发散落,目不转睛地注视他,只是目光空洞,神?情生硬,但即便?这?样,他也太久不曾拥有。
他缓缓说:“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