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知道这都是谁,只从称呼上猜测出三人的身份。

想来,坐在最上头那位慈眉善目的妇人,就是她的婆母,江五的母亲。

正想着,岑嬷嬷招手让她进去,果然领她到妇人跟前:“孟娘子,快来拜见夫人。”

新妇见尊长要行礼,孟柔没正经学过,只看过旁人家成亲,便依着记忆中的模样躬身行礼:“问母亲安好。”

江五的母亲也是她的母亲,这一声称呼在孟柔眼里再合适不过。

孟柔低头行礼,露出领口边霜白的一截颈。

场上众人面色突变。

孟柔身形瘦削,一头乌鸦鸦的头发紧紧盘成髻,素色罗裙将腰肢收成柳条一样,肌肤在日光下冰似的透亮,白生生的脸,如远山的眉,如星子的眼,确乎是位极漂亮的小娘子,小妇人,只是看她身上浆洗得发白发硬的粗葛布、头上光秃秃的一根木簪子,伸出来的一对白藕似的手臂,连只素银镯子也戴不上,双手关节粗大,指节肿胀,显然是被粗活磨砺而成。

明摆着的低贱身份,衣着打扮比外间洒扫的婆子还寒酸,竟对着崔有期开口就称“母亲”?

崔有期竟也没生气。

“好孩子,快免礼,一路上辛不辛苦?真是让你受累。”

和煦的态度瞬间抚平了孟柔满怀不安,她绯红着脸上前,小声又叫了声母亲,摇头说:“不辛苦。”

崔有期拉着她的手,欣慰地看来看去。

郑瑛和江婉对视一眼,都不清楚这是什么戏码。

“快来都见见,阿孟是五郎的人,昨日才刚从并州赶过来的。”崔氏拉着孟柔介绍另外二人,“这是二郎家的娘子,娘家姓郑;这丫头是五郎的妹妹七娘。”

原来是二嫂和七妹。

孟柔心想,嫂嫂和妹妹都是平辈,应当不必作长揖,就对郑氏屈一屈膝盖,只对江婉点点头。

郑瑛皱起眉心,看一眼大夫人,终究没说什么。

江婉则热络地开口:“原来是五嫂嫂。”

崔夫人同郑氏都意味不明地看向她。

没人叫停,江婉便继续说下去。

“嫂嫂姓孟,又是从北都来的,莫非是平陆孟氏?”

平陆?孟柔依稀听县上老人家说过,并州似乎是有个平陆县。

她没听出江婉语气中的戏谑,摇摇头:“我是安宁县人。”

崔氏又问道:“对了,只听说你姓孟,不知道名。家里还有些什么别的亲人?”

孟柔照实说了,父亲早逝,家里还有母亲和一个弟弟,然后说:“我叫孟柔。”

真奇怪,岑嬷嬷都找到安宁县去了,怎么大夫人竟连她的名字也不清楚?

或许是江五没同她说得太详细吧。孟柔很快把这疑惑抛诸脑后。

郑氏突然放下茶碗,认认真真地看着孟柔,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江婉也好似失了声,好一会儿才恢复声音,干巴巴道:“原来是阿柔嫂嫂。”

崔夫人微笑:“强自取柱,柔自取束,果然是个好名字。”

孟柔不识字,没念过书,不清楚这是什么典故,只觉得应当是好话。

她名字也确实有些来头。安宁县地方不大,认字的人统共就那么几个,家里生下孩子起名,大多是按序齿起个“大郎”“三娘”,再不然就按日子起名“初九”“七夕”之类。

孟柔的阿爹当年便是这样得来的名,他一直不大满意,到孟柔出世,便特地上门请里正在辞书上划个名字。

里正老爷说:“女儿家,柔顺最好。”便叫她作孟柔。

后来弟弟出世,也是这样起的名,说是能够康健平安。

也是因为这点缘故,乡里人唤他们姐弟俩时,总是称呼“阿柔”、“阿壮”。

如何起的名,县里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孟柔就都说了。

崔夫人连连点头:“好,好。”

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