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契约签定,江铣收好文书,何氏也急匆匆地起身,天色不?早了,她得尽快去县衙接人,就如江铣说的?,迟一刻去,孟壮就得在里头多?受一刻的?折磨。
将要跨出房门?前,鬼使神?差地,何氏回头看向女儿。
孟柔好似还没回过神?,仍旧盯着空荡荡的?桌案发怔。
“阿柔,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可能舍得卖了你,可若让你弟弟去流放,他决计活不?下来。你阿爹就剩下这么一个独苗,他死?了,我还怎么有脸活着,又怎么有脸去见你地底下的?父亲。你是阿壮的?姐姐,今日你救了他,他一辈子都谢谢你。”
在何氏的?记忆中,仿佛也有谁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阿禾,要是不?卖你,你哥哥就得病死?,可要是卖了你,咱们?全家都能活。”
孟柔仍是呆呆怔怔,没有应答,也不?肯抬头看她,何氏思及孟壮还在狱中受苦,也来不?及等孟柔想通,只得先去接人了。
不?要紧,阿柔向来听话懂事。
何氏安慰自己,孟柔同她是亲母女,同孟壮也是亲兄弟,这份亲缘,不?是一两张纸就能断绝掉的?。
她就算现?在想不?明白,日后总会明白的?。
江铣指派松烟将何氏带出去,送她去县衙接人,何氏虽然不?大满意,但终究记挂着儿子,还是随着松烟去了。
回到偏院,孟柔仍旧坐在原处,过大的?裘衣挂在身上,越发衬得她身姿娇小可怜。
外头寒风凄凄,内里炭气逼人,孟柔就坐在这风口,也不?知是冷是热。
“阿孟,你已经知道真相,以后就不?要再?闹了。”江铣伸手想扶她起来,“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孟柔惊惶地打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目光十?分陌生,就像在看一个从没认识过的?人。
回到从前,哪里还有什么从前。
她从前以为她是江铣的?妻子,他们?是同患难,共生死?的?夫妻,可打从一开始,她就只是个值二两黄金的?侍婢。
她竟还以为江铣不?放她走?,是要让她做妾,可她连做他的?妾都不?配。
他要买下她。
“江五,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孟柔如梦初醒,迅速跪在他脚边,“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可以给你打扫,给你洗衣,做什么都行,您花在孟壮身上的?钱,只要给我时间,我都能还得上。只求您别让我落下奴籍……”
为人奴婢,便是供人驱使,被?人随意买卖。小郑娘子落水那日,那些奴婢明明什么也没做,便被?大夫人随意发落,甚至就地打死?。
落下奴籍,那便是连人都算不?上了,只是个物件而已。
“我求求你,江五,看在我曾经帮过你的?份上。”孟柔不?住磕头,苦苦哀求,“当年?你瘫在床上,是我帮你洗衣换药,是我给你找医工,煎药熬药陪着你站起来的?啊,我和你同床共枕三年?,就算不?是夫妻总有点情意在,我求求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放了你,让你回家?”江铣垂眸看着她,实在难以理解,“这就是你的?家人,你已经知道了,你根本无处可去。”
“我可以……”孟柔终于明白过来。
卖身契让她落入奴籍,切结书让她与?家人断绝关系,孟柔从此便是江铣一个人的?奴婢。这是江铣早就打算好的?,他怎么可能会心软。
再?求也是没用的?。
孟柔以后是生是死?,全都只看江铣的?心意,就算是旁人再?要买她,就算是日后她想脱籍放良,也只有江铣能做决定。
江铣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心,放软了语气唤她:“阿孟……”
“她卖了我,你买了我,你们?又有什么区别?”孟柔满脸是泪,却突兀地笑起来,看向江铣的?眼神?中,第一回真切地流露出恨意,“说到底,我不?过是个供人买卖的?物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