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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女似是认得郑瑛身份,又或是见有旁人来了,忖度着没法真把林寓娘强行带走,跺一跺脚跑没影了。

郑瑛看着林寓娘好一会儿,只说附近有一座凉亭,请她到亭中?说话。

“……山下?局势复杂,如?今燕王与晋王分庭抗礼,势同水火正是在拉拢朝臣的重要?关节,就连勋贵重臣都忙着避讳,你倒好,燕王妃一设宴,你就应着帖子?来了,根本不管这里头是否另有文章。”

林寓娘不由得皱眉,既是因为郑瑛这毫不客气的语气,也是因为她话里的意思。

“我虽然被封县主?,但人人都知道,我只是个庶人,只是受陛下?照拂空有名头罢了。我赴宴或是不赴宴,又与朝局有什么干系?”

“区区一个县主?自然算不得什么,但若是一品国公,当朝大?将?军呢?”郑瑛冷笑,“你与赢铣同出同入,只如?夫妻一般,赢铣如?今势大?,战事?结束之后,陛下?没有收回任命,他仍旧遥领幽、营两州府兵。如?今不论是谁宴请他,他都只当没看见,有人在下?朝路上当面拦截也一概推脱不去。你倒好。戴怀芹区区一个妾室也能被王妃引为座上宾客,江府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如?今你再去赴宴,只怕到了明天,徐国公不是燕王府的人,也是了。”

林寓娘垂眸。

“那你呢?你又是哪边的人。”

郑瑛却没答这话,远远望着山色好一阵出神。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其?实很嫉妒你。”林寓娘抬眸,郑瑛却仍是没看她,眼中?只有远处的枫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着利益二字,手足相残,夫妻离心,父子?反目,都是寻常,在这长安城里,从来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即便是血脉亲人,也少不了要?有几分算计。”

正如?当初她嫁入江府,正如?当初她小妹的死。

“可是你……”郑瑛说着说着,声音低落下?去,“你总是这样……天真。”

若是林寓娘能够有几分心眼,便早该知道郑瑛已经与江谦和离,也早该知道她为着脱离江府,不得不屈身于这玄都观内修行。

江婉出嫁那日,崔有期有心陷害江铣,却意外令江谦与傲霜的丑事?被揭发,郑瑛当场被刺激得晕倒,醒来之后,却得知了自己怀有身孕。

婚姻原是两姓只好,郑瑛不是头一天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混账,身怀有孕之后,更是绝了所有念头,只想着生下?孩子?之后好好教养着长大?,让他切莫同他生父长成一个模样。

毕竟家族声誉远比天更大?,连郑瑛的小妹玉娘也要?为此而死,她身为郑家女儿,又怎么能让家族门楣因自己而蒙羞。

郑家不会允准一个被休弃的女儿存货在世?上。

崔氏毕竟还有些决断,没让傲霜在她前头生下?庶长子?,江谦照旧声色犬马,但也省去了郑瑛应付他的精力。生下?舒儿之后,有了孩子?做依傍,日子?一度好过了许多。

毕竟是两姓婚姻,毕竟是嗣子?宗妇,只要?想到日后齐国公府的爵位能够落到自己孩子?的头上,郑瑛便觉得什么都能够忍耐了。

可在江谦醉酒回家,向她认错,想要?再同她做夫妻的那一夜,郑瑛还是崩溃了。

家族教导她要?舍弃一切情绪,可是若真将?什么都舍弃了,她还是郑瑛吗?

后来麟游县里,崔有期戕害庶子?的罪行被揭发,江铣出族,江谦袭爵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没了江铣,更是连最后的一丝威胁都没有了,已经稳操胜券,郑瑛却越发觉得痛苦难忍。

门楣,脸面,世?家如?此看重的声名,不惜要?她幼妹一条性命的东西,世?家的所有尊荣与尊严,都被撕碎,出身五姓七望的崔有期虽然做下?恶事?,却也因此不敢再见人,但这恶事?难道是崔有期一个人做下?的吗?

江恒宠妾无度,指使家风不正,江谦更是蝇营狗苟,猥琐不堪,江府的一切风波分明都是由这两人而起?,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