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当日在柳城时,嬴铣替她挡了?一箭,其实原本该多谢他救命之恩,可?后来又是强逼着她签下婚书,又是要她与他偿命,一样事?情一样事?情叠加起来,便是救命之恩也?成了?害命大仇。

再有那两封婚书。

“我从没有想过要你死。”林寓娘摇摇头,神色渐渐清明,“我也?不恨你。我只是,不想再与过去再有什么瓜葛。”

分明是在解释,是在否定赢铣自伤的话,可?赢铣听了?,却像是被谁用剑刺伤了?一般,脸色一片青白,竟比当日中箭受伤时还要难看几分。

“我、我知道。”赢铣呼吸急促,略带着些仓皇侧过头,“我只是想问你,回到长安之后有没有落脚的地?方?徐国公?府地?方大,许多厢房尚且没有人住过,临近皇城,行走也?方便。我只是想问你,若是没有落脚的地?方,要不要……”

“就算我在长安没有屋产,难道不能?去住客店,难道不能?另找冰人租赁?为何一定要去你徐国公?府上。”林寓娘皱眉,“你分明已经听见我在说什么,也?分明了?解我的意思,为什么总是要顾左右而言他?”

不管是将她困在绛帐,还是那两封婚事?,又或是辽东城下,嬴铣即将涉险前留给她的那个吻。自重逢之后的林林总总,全都指向了?同一件事?。

重温鸳梦,破镜重圆。

可?是破镜哪能?重圆。

“我已经不是孟柔,过往的事?情,我只想要一笔勾销。你说我恨你,但其实……或许在长安时会有,甚至在到江城时,我也?难免恨你,我那时并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决绝,为何一定要当着我的面,强逼何氏将我卖身为奴。”

可?后来在麟游县时,金銮殿上群臣奏对,林寓娘才知道,她堕入奴籍,该怪的不是江铣,而是何氏。

而是她托身在了?何氏的肚子里,成了?孟柔。

身为庶人,在高门?贵胄的眼里,命途便如草芥一般轻贱,不管是良籍还是奴籍,安宁县里的孟柔,不过是被人用来算计江铣的一盆脏水。孟柔是平白遭受了?无?妄之灾,可?对于流落到安宁县里头的江铣来说,他也?只是莫名?被人破了?一盆脏水而已。

何况金銮殿上,江铣买下孟柔的身契,将她落入奴籍的官面文书,竟成了?翻盘破局的一枚棋子。江铣为着娶她,竟然?不顾自身落罪,也?要与她士庶成婚。从那时起,孟柔便再没有理由恨他。

可?是孟柔的爱恨,都已经随着这个名?字离她远去了?。孟柔与江铣之间的纠葛,再如何错综复杂,也?与林寓娘没有干系。

或者说,林寓娘是不想再与旧事?惹上任何关?系。

她如今已经是敕封的女医工,身负一身老师传授的本事?,又有三十?卷医书在肩。她有许多事?可?做,有许多人要救,那些鸡毛蒜皮,能?让人伤心彻骨的旧事?,何氏、孟壮、安宁县、长安。

还有江铣。

林寓娘都不想再理会。

这一番话,林寓娘不是头一回说给嬴铣听,可?每每说到此处,他便总是含糊其辞,另起话头避而不谈,仿佛只要这样一直拖下去,便能?拖住林寓娘。

“我若是不顾左右而言他,你是不是就要将所有事?情都分割清楚,将所有人都抛在脑后?”就像现在这样。

“你也?明知道,我想要的只有这一样。”

赢铣语气平静,只是眼眶越发红。

“你要将林寓娘和孟柔分割清楚。”嬴铣道,“可?是我只有你了?,阿孟。”

在麟游县时,褪去一身骨血,更?名?换姓,叛离父母宗族,舍弃旧日姓名?,脱胎换骨的并不只有孟柔一人。

还有江铣。

林寓娘突地?一怔,摸向腰间。

那里有一枚银花钱。

楚鹤死后,林寓娘在这世上便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而赢铣也?是一样。

他舍弃兄弟姊妹,背弃父母宗族,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