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人一道立在堂下受审。

林寓娘早知道人生?来便有高低贵贱,士庶有分别,正?如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她已经不是孟柔,再不会被人随意买卖驱使,只当成是个泼人脏水的媒介,她成了?林寓娘,也?再不想去攀附士族,自取其辱。

可?她好似总也?逃不开。

自顾自伤心了?好一会儿?,忽而又觉得这行为颇为可?笑。怎么,难道她是什么五、六岁才扶床的稚儿?,受了?点委屈便想着逃得远远的。

何况她到底有什么好委屈,若不是有嬴铣在,看孙家母子胡搅蛮缠的本领,只怕还有得闹呢。

可?越是如此,就越是难免伤心。

林寓娘扶着心口,努力想要将那一种哽咽吞下去。

……她也?想极体面,极光鲜地?站在嬴铣跟前,告诉他。

她比谁都要过得好。

静静看了?一会儿?晚霞,好歹把?那种不知从何而起,又不知该如何排解的委屈消解下去,林寓娘抚着胸口吐出一口郁气,回过头,却看见嬴铣远远站在柳树曲折的枝干边,不知看了?她多久。

“你怎么在这里?你跟着我做什么?!”

林寓娘立时皱起眉,除了?愤怒之外,还有股不知从何冒出来的,被人看穿了?的慌乱与张皇,她心中不快,出言时也?没有半分遮掩,是十?成十?的不识礼数。

而嬴铣竟然?也?没有太讶异,只是平静道:“眼下战事?才结束,虽然?有陛下坐镇幽州,但毕竟幽州边陲之地?,形势复杂,难免会有恶人暗中作祟。你一个女子孤身黄昏于街巷中独行,我不放心……”

“我独不独行,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林寓娘反倒更?是一股怒气直冲胸口,几乎是不管不顾道,“你是觉得我不能?自保?我的安危,什么时候要你徐国公?来多操这个闲心。”

赢铣跟随她而来,分明是处于一片好意,路上也?并没有打扰,可?林寓娘一句接着一句,已经不再像是要撇清关?系,而是恨不得要用话刺伤他。

被接连顶了?两句,赢铣脸色难免有些泛青,林寓娘与他相识已久,早知道他脾气一向大,自打从军立下军功之后,更?是多了?说一不二的毛病,丝毫容不得旁人忤逆。

可?赢铣胸膛一阵起伏,却硬是压下了?满腹火气,只是侧着脸,并没有与她争吵。

就是这样,总是这样。自打重逢以来,林寓娘每每见着嬴铣总是忍不住大动肝火,嬴铣分明也?存着脾气,却总是要做出一番大度容忍的模样,他越是这样,便越是让林寓娘怒气上涌,反倒显得林寓娘无?理取闹起来。

就好像莫名?出现在县廨公?堂的不是他嬴铣,就好像公?堂之上随意审议她与孙家母子纠葛的不是他嬴铣,就好像一言不发,尾随她到此处的不是他嬴铣。

林寓娘生?气时总有因由,可?对着一个无?动于衷的稻草人,她就算再怎么辱骂发泄也只是自说自话,自演自唱,何况林寓娘实则知道,赢铣并非无?动于衷,他只是隐忍着,不与她计较罢了?。

像是幼猫冲着豺狼奋力挥爪,再怎么努力,在豺狼眼里,也?显得可?笑。

气过了?头,林寓娘倏地冷静下来。

“罢了?,我与他计较什么呢?”林寓娘不再理会嬴铣,错开他便往前走,“以后天南地?北,各桥各路,他做他的国公?爷,我只管做我自己的事。”

天色渐晚,林寓娘正?打算着回刺史?府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就离开,却听见嬴铣在身后道:“我并没有那样想。”

林寓娘原本不该应的,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会他,他再说什么,又与她何干。只是心里想着事?情一时走神了?,才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下意识顿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