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躺着的伤兵便又垂头继续用桑皮线缝合伤口,林寓娘卸下药箱,用蒸酒洗净双手,仔细检查,发觉此人只是腿骨脱臼而已,并无外伤。
与中军汇合之后,医药上有了补给,麻沸散、艾草之类便没再短缺过。但没有外伤就应该归到?轻症里头去,怎么灌了麻沸散躺在这里?
林寓娘正疑惑着,听见?那头余娘子开口:“此人筋骨太硬,又怕疼,赵石险些被?他踹伤才灌了麻沸散,我与郎主?、赵郎君废了好一番功夫都没能给他正骨,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好。”
林寓娘伸手仔仔细细地探查伤者腿上经络,确实只是脱臼而已,并无大碍,便从医箱里掏出艾绒搓成?锥型,以灸法?活络经脉。
一刻过后,筋骨软了,林寓娘稍稍借力,便将军士腿骨回正。
眼下有了闲暇,便再没有借口偷懒,林寓娘擦净手,提笔写下医案,因为伤兵正晕着,姓氏名讳就暂且都空着。过一会儿,有个?被?乱石砸伤的军士被?送进来,林寓娘看余娘子正忙着,就洗净手,上前替人用药缝合伤口。
纤弱桑皮线穿过针孔,稍稍扯紧,刺破皮肉,合拢伤口,打结。同样的动作,林寓娘这几日做了许多遍,越发得?心?应手,也越发心?无旁骛。
外头突然变得?闹哄哄的,忽而又一静,余娘子似乎说了些什么,声量太小,也没听清。林寓娘束着头发,屏息静气,只管愈合眼前的这一处伤口。
虽说伤口略有些复杂,但她动作极快,不到?一刻就处理完毕,而后擦净血污,上药,包扎,清理干净之后擦了擦汗,正要提笔书写医案,一抬头却看见?了吴顺。
“你来做什么?”
分诊之后,吴顺也给自?己找到?了活计,她力气大,能扛得?动两个?赵石,分诊之后若非轻症,则需要将伤病人腾挪到?医舍之内,赵石偏偏弱不经风,便只有吴顺代劳。这几日医舍人人忙得?脚不着地,吴顺也是出力最多。
吴顺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场院里头,等赵石将伤者分类过后再扛进帐内,平日里怕碍着医工们手脚,她通常只站在帐外,不往里头来。
而眼下她站在林寓娘身侧,离她半丈远,面色一会儿通红一会儿惨白,这可真奇了,敌军过境时也不见?她变了脸色,眼下却慌慌张张,似喜似惧。
吴顺没有应答,林寓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落笔不停:“究竟有什么事?”
可吴顺仍旧没有应答,杵在原地站得?板板正正,只一双眼珠子晃来晃去,活像是中风。林寓娘这下当真有些担心?了,正要上前替她诊脉,却听见?身后几声浑厚笑声。
“如此专心?,何事不能成?。”
林寓娘根本没留意身后还有人,吓得?连忙转过头,这一看更是魂飞魄散,腿一软跪倒在地。
“陛下!”
来者身着一身漆金盔甲,发束玉冠,精神矍铄,一双与晋阳公主?十?足相似的凤眼凛凛生?光,正是当朝皇帝,而在皇帝身侧,又有内官、文官、武官,皆披甲侧身,拱卫皇帝于其中。
林林总总十?来个?人,全?都挤在小小医舍之中,方?才她替人缝补伤口时,这一大群人全?都屏息静气,在旁观看。
再一回头,原本站在另一张榻边上的余娘子早已经缩到?墙角,两股战战,头也不敢抬一下。
上一回面圣还是在麟游县,有人为了戕害赢铣,连带着将何氏、孟壮和她一并都牵连了进去,她走?入金銮殿时尚是孟柔,离开时便舍弃了旧日身份,只当自?己是林寓娘。
天底下有多少?人能有幸面圣?林寓娘不清楚,她只以为那次金銮殿上遥遥一望,便已将她一生?的好运气都折损尽了,可没想到?,在这与长安千里之隔的辽东城,她竟然又一次见?到?了皇帝。
“民女?林、林氏……”
事出突然,从前学到?的面圣规矩早忘得?一干二净,林寓娘合拢双手不知,正不知该跪还是该拜,内官躬身上前,虚虚扶了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