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肉便全身绷紧,战战兢兢,恨不?得拔腿就跑,离去时也不?知是为表尊敬还是为了避嫌,全都小心?翼翼地拱手作揖,谢她一声“嫂夫人”。

林寓娘不?由郁卒,但还是按本分给他们都开?了药方,照旧记录医案在?册。

处理好伤员伤处,将人都送进帐子里安置,场院总算空出来。第一日?便这么囫囵过去。到第二天?,林寓娘还躺在?榻上时,一阵剧烈锣声炸响在?耳边,忙不?迭穿好外裳出门去,场院里头挤挤攘攘,复又摆满了伤兵。

林寓娘脸都来不?及洗,挽起袖子背着医箱便前去替人包扎伤口,前日?围堵的将领们无暇再来,摆在?她跟前的全是些重伤者?,不?是肚子上破了口便是断了腿,还有的竟是手捧着断臂来求她接骨。

而后?是第三天?,第四天?……

林寓娘不?懂战事,也不?清楚外头究竟打成?了什么样,可从?场院中日?日?增多的伤兵也能看出来,情况大概并不?怎么好。医工们每日?都要出去运送伤兵,回来又要替人诊治包扎伤口,忙得脚不?着地,到后?来,就连负责洒扫的女眷们也都被赶出去一同负责运送,林寓娘原也要去,却被陈队正死死拦住,死活不?肯让她离开?医舍。

林寓娘只?得留下,却也没闲着,场院上的伤兵每日?都在?减少?,却也每日?都在?增多,林寓娘背着药箱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尽力替每一个人上药包扎,直至腰膝酸软,再也走不?动路。

她走不?动,要医治的伤员却更多了,战事旷日?持久,别说男女大防,就连贫富贵贱也不?再要紧,只?有傻子才会有伤不?治。伤患们能动弹的不?能动弹的,都争着想?爬到林寓娘跟前要她救命。

伤兵实?在?太多了,就算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带着疼痛的声音仍然在?往脑子里钻。林寓娘起先还能记着要写医案,写着写着,病患的姓名来不?及问,只?能画个圈充数,再后?来,只?来得及在?睡前画个正字,记一记缝了几个人的胳膊,几个人的腿,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在?号脉,在?写方,在?开?药。

偶尔从?恍惚中醒转,检视那些写下的药方,不?由得十分庆幸楚鹤曾经对她严格要求,要求她熟背药典,熟记医方,若是那时候没有下苦工,如今还不?知道要犯多少?错,害多少?人命。

又过几个昼夜,军中存着的艾草烧尽了,她从?盖牟城带来的那些杯水车薪,不?过多点了小半个时辰也全都化?成?飞灰。药雾散去,蝇虫随着漫起的腥臭气卷土重来。三天?、五天?,十天??墙角正字没再有人添刻,林寓娘每日?浸泡在?血水药海中,早已忘记了光阴流转。

麻沸散也用尽了,林寓娘只?得用针刺穴道麻痹伤患,可针刺效用远远比不?上麻沸散,伤患虽然不?能动弹,却能清醒感知疼痛,他们看着林寓娘用银针刺破皮肉挑出一道道血线,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旁人操纵下犹如一堆碎烂的破布,眼中的惊惧几乎要刺痛林寓娘的神经。

她是在?救人,不?是在?杀人。

林寓娘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们恐惧的眼神,不?去听那些刺耳的嚎叫,只?专心?于眼前的每一道伤口。

“有几天?了?”缝补伤口的间隙,这个念头时而在?林寓娘脑海中闪现,“中军怎么还不?来?”

赵石口中所说的,赢铣所期待的,他们所有人正在?等待的中军,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支援他们的中军……还会来吗?

渐渐地,就连这个念头也在?无尽的血色中隐没了,林寓娘一睁开?眼便是一堆要缝补的碎皮肉,全军营的伤患好似都涌到了她跟前,她越来越像个裁缝,几乎感觉不?到手下的是活人皮肉。

“林娘子,林娘子……”

声音传来时,林寓娘正在?缝补一个伤兵背上的伤口,这人与何力有些相似,同样是被长矛所刺中的贯穿伤,但他运气不?好,送来时肠子都流了一地,但幸而人还有气,这才能送到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