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乾达不愧是锦绣堆里长大的人物,座下?玉花骢披挂鎏金马铠, 恍若佛光般耀目, 身后?的彩绸旌旗更是鲜亮如?同贵女子衣裙, 盔甲已经如?此沉重,也不必再添厚衣遮挡肌肤,只用胡椒、龙脑等物香料燃起一大圈浓密烟雾,以?此驱赶蚊虫。
赢铣一身灰扑扑的明光铠与他并骑,倒被这金质玉相衬托得像个伙夫。
既是要并肩作?战, 赢铣也摒弃前仇旧怨,好声好气道:“敌众我寡,敌方自恃人马众多,必定轻敌;况且长途奔袭, 日行数十里, 必定疲顿,击之必败。百姓不知道要守卫城邦,所以?连敌国?军队的生意也会做;士兵不知道自己?要为何而战, 所以?恐惧大于勇气,只会一哄而散。
“我方虽只有六千之中,但以?一当十, 未尝不可。”
“陈词滥调,冠冕堂皇,呵。旁人或许会信,但我可不会被你的伎俩所蒙骗。如?你这般的武将?,不与敌交锋便没有功转,你之所以?答应领兵,不过是好大喜功罢了。”长孙乾达冷哼一整,“但你可别忘了,为着大局着想,只能尽力拖延,不能正面对敌。若是因你个人私欲有碍正事,我必亲自面圣,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知道了。”
他分明应下?,长孙乾达神情却越发阴鸷。
行军路上即便省去暑热,也难免劳顿之苦,一个健仆小跑赶到阵前,双手托起玉盘奉至长孙乾达跟前。
“将?军请用。”
长孙乾达未曾下?马,晃晃悠悠地取了茶水饮下?半口,茶水虽温热,却未免太过腻人,便又拈起颗剥了皮的葡萄塞进嘴里。
才一入口便吐了出来,长孙乾达皱起眉,一抽鞭子便打了过去。
“放肆,狗东西,才从冰鉴拿出来就往我这里送,哪里还有半点?规矩!”
“是、是,小的知错,求将?军恕罪。”
主人教训家仆是寻常事,大军步伐严整,并不会为了这小小健仆而停下?,长孙乾达手里的珍珠鞭混了钢丝,等嬴铣发觉不对侧目看过去时,人已经被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玉花骢铁蹄尚未停,可怜那健仆身上受了伤却不敢原地倒下?,而是跟着骏马的步伐往前翻滚,只为让长孙乾达打得更顺手。
赢铣暗暗皱眉。
先?皇后?当年是长安有名的美人,都说其兄长孙越的一双儿女颇有姑母遗风,生得也是仪表堂堂,落落大方。当年长孙乾达任东宫卫率时,扬鞭策马,侧帽风流,竟引得众人纷纷效仿,成为一时风尚,可是这样的人物,如?今却在阵前为了一个小仆大动肝火,甚至亲自动手。
如?此失仪。
健仆一边追逐马蹄一边翻滚着磕头,牙齿都磕掉了一颗,手里却捧着玉盘牢牢不放,只因这一件玉盘能抵他全家的身家。
他浑身是血,一张口,竟也吐出一口黑色的血:“将?军消消气吧,求将?军消气。”
长孙乾达又抽了两鞭子,看着健仆的丑态哈哈大笑。
“行了,玉盘赏你了,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健仆脸色瞬间煞白,对于奴仆来说,主家说不愿再看见他,并非是要放他出府为良,而是要罚他去做最低等、最见不得人的苦役。
只是想到前半句,健仆又抱紧了怀中护得好好的玉盘,面露喜色,不住磕头道:“谢将?军恩赏!”
吴丰斜着眼往那头瞥了好几眼,一夹马腹追上赢铣:“如?此小事,也值得动手打人,长孙将?军实在是……”赢铣没有应声,吴丰抿了抿唇,又道,“区区六千兵马,大总管派您一人节制也就是了,何必派这金贵郎君来同咱们一同受苦。大将?军,要不要让人盯着些他们的动向??”
“不必。”赢铣摇摇头,“别做多余的事,弄巧成拙,反倒容易生出嫌隙。”
赢铣又看了那方一眼,长孙乾达才刚教训了健仆,只觉得胸腹一阵畅快,可他眼下?青黑,额前满是细汗,才刚因为暴怒而扭曲的五官尚且没有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