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幽州刺史?府邸,算算时日,林寓娘到?幽州也?已经有大半年了。

三年前,林寓娘回?到?江城之后,头一件事就是回?沐春堂取出楚鹤留给?她的医书。但?沐春堂长久空置,无人?照管,正屋房顶破了个大洞也?没人?修缮,林寓娘回?来时正值雨季,雨水滴答滴答顺着断裂的房梁直直往下?淌,屋里散发着阵阵霉臭,床榻早就被浸得朽烂,同黄土混在一起成了一片泥泞。

林寓娘心?道不好?,慌慌张张张用?手帕捂住口鼻,捡了支木棍将面上泥泞挑开,果然从小坑中挖出一大个木箱子,只是泡在泥浆中太久了,上头的黄铜锁一碰就掉,楚鹤给?她的那把钥匙,竟是毫无用?武之地。幸而楚鹤做事还算细心?,匣子里里外外都包着厚厚的油纸,油纸中间还塞了吸潮用?的茶叶,虽然最外一层被浸烂了,就连茶叶也?不可避免地受潮变了形,但?最里头的书卷还是好?好?的。

整整三十卷急要方,这是楚鹤的心?血,如今全?都留给?她了。

林寓娘南下?江城时,心?里头日日夜夜都惦记着这三十卷医书,可等书卷当真到?手上,她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楚鹤受困与晋阳公?主,沐春堂破败得不成样子,她孤身一人?,过所上还落着一行不许她入赤畿的字样她连安身立命都做不到?,又何谈刻版印书。

她想起那日婚仪的事,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楚鹤买给?她的金发簪,也?不知是被老鼠叼去还是被谁捡去了,没能留下?来。林寓娘坐在满室狼藉中发了一会?儿怔,将医书原样包裹收好?,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背着箱笼又出了门。

起先不拘做什么,帮工也?好?,帮厨也?好?,只要能给?个地方暂住,能有口吃的,什么活她都能干。后来摸索着找到?一家医堂,毛遂自荐要当医工,医堂掌柜倒是认得她,只是她未经考试,不曾入籍,实则算不上正经医工,往前在沐春堂时,楚鹤将她当做个正经医工让她开堂坐诊,这在其它人?看来,根本就是荒诞不经。

医堂原就不缺人?,掌柜的看在她能识辨草药的份上勉强收留她,也?只肯让她做些洒扫、切药的活计,将她当药童一般使唤,工钱也?只有旁人?的一半,林寓娘一概忍耐下?来。但?她毕竟是楚鹤的徒弟,身上背着三十卷急要方,又从不藏私,一来二去的,医堂从上到?下?都对她有几分另眼相?待,遇上女病人?时,终于肯让她四诊做参考,到?后来,也?肯放手让她同其余医工一样出诊,只是仍不许她像其余医工一样开堂坐诊。

能够有一檐以避风雨,又能治病救人?,不至于白费多年所学,这对于林寓娘来说,已经是很?好?很?好?的结果。在江城的阵阵荷香中糊糊涂涂过了一二年,她原以为这辈子就要这样过完了,但?半年前,掌柜的却突然找到?她。

“幽州刺史?尊堂受了腿上,经久不愈,刺史?府上医工是我同年,知道我擅长外伤医治,所以举荐了我。”能入刺史?府邸为府医,原本是再好?不过的前途,掌柜的却面带隐忧,“堂中众人?,唯有你潜心?医术,可堪托付……我想着,要将这医堂暂时托付于你。”

林寓娘没立刻应下?,只问道:“你去了,令堂怎么办?”

掌柜的眉心?紧锁,神情中更添一层懊悔与苦恼。

掌柜的母亲年前得了一场重病,后来虽然治好?了,却已经大伤元气,损及根本,老人?家本就年事已高,被这样易损耗,眼看着就在这几个月了,这事医堂上下人人都知道。母亲沉疴深重,儿子却要在这时候不远千里去医治旁人的母亲,这多可笑。

可是刺史?已经下?帖,幽州路远,掌柜的同年不知他家中情形,本是好?意举荐,若是不应,只怕连这位同年也?会?吃挂落,到?时候刺史?一封文书发往江城,另掌柜的再不能行医,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如果我没记错,林娘子也?是北方人?吧。”掌柜的虚虚望着北方,目光怅然,“幽州这样原,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若当真有遇不测,还请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