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仍在不住哭求,孟柔收回了视线,盯着眼前的花砖地板。
“我?不是逃奴。”
这?一次,她?的声音坚定而沉稳。
“我?不是逃奴,也不是孟柔。”顿了顿,又更用力,更大声地说道,“你们说的这?一切,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似乎都静了一瞬,何氏惊愕道:“阿柔,你在说什么?”
江铣也是怔然,可?怔然之中,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他看着孟柔直起身,用从?江府学来的规矩,一板一眼地朝着皇帝的方向,俯身叩拜。
没有看他一眼。
“皇帝陛下在上,不论是卖身契还是婚书,都与民女没有关系。民女不是孟柔,是林寓娘。”
这?又是什么戏码,林寓娘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以为她?是想脱罪想疯了。
“可?即便是想要脱罪,想要摆脱奴籍,随口改名又顶什么用?”
“不是改名,是更籍。”孟柔深吸一口气,所?有人止住声息,都在等她?解释,孟柔朗声道,“今年四月天下大赦时,我?已经更改姓名在江城落籍。我?姓林,名寓娘。”
是林下之风的林,咏桑寓柳的寓。
她?悄悄在心里说。
“你在说什么?”何氏只觉得荒唐,“你是我?的女儿,你叫孟柔啊。你,你怎么能……你竟改了名字?不过是改个名字,你还能不认……”
“不仅仅是改名。”回答她?的是位戴梁冠的官员,他道,“奴婢贱人,律同畜产。她?在家时还算个人,可?出卖之后就已是旁人财物,与你已经没有干系。脱离主?家之后便是逃奴,既是盗贼又是贼赃,本该发还原家,可?是……”
天下大赦。
天下大赦是圣恩施惠,除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诸十恶大罪,犯罪之人皆可?赦免。
逃奴,偷盗,都是罪,可?孟柔的所?有旧罪,早在她?成为林寓娘的那一刻就已经烟消云散。
她?已经是林寓娘。
朝臣们很快又吵嚷起来,有的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血脉生恩,怎能如此轻易断绝;又有人说,若是不能断绝,奴婢买卖又算什么,难懂日后奴婢都有父母,就算出卖了也能回家当?儿女?间或还夹杂着何氏的几声尖叫,声音模糊不清,像是在说,不该如此,怎能如此。
江铣缓缓蜷起手指,远远看着孟柔,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好?个天下大赦。”好?半晌,高?坐在御案之后的皇帝低低笑起来,他一开口,朝臣们自然也都偃旗息鼓,皇帝道,“既然如此,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林寓娘闭上眼,松了一口气。
“是。”她?又磕了个头,“民女,谢陛下隆恩。”
……
“她?当?真就那么走了?”
离宫深处的一处华贵宫室,层层帐幔之后,是遮掩不住的浓郁药气。晋阳公主?恍若未觉,倚在床榻边,惊奇又愕然地看向下头回话的女官。
“是。”女官又道,“听说是黄内官亲自送出去的。”
晋阳公主?沉默一会儿。
“那江铣呢?案子呢?最后是什么结果?”
女官躬着身:“大赦是在今年四月,林寓娘做逃奴、私自处分是老黄历,大将军卑幼自娶,以婢为妻,也是多?年前的旧事,林寓娘都得了赦免,大将军自然也得赦免了。不过……”
不过孟壮阑入御在所?就在这?几日,是凑不上天下大赦这?个热闹了。
幸而皇帝宽宥,说他虽然不是麟游县民,但十个指头都没了,就算怀械也做不成什么事,就当?成是迷误阑入,就地赦免,让他同何氏一并还归原籍了。
皇帝亲审,百官陪审,好?大的阵仗,最后却被一个庶人轻飘飘四个字结束了。
“她?倒还有点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