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作气地看向玉尘飞的脖子,那里被一线细细的金环遮掩,如被金缮的白瓷碗,再像装饰,仍是裂痕。
“小飞。”沈劲松被金鞭绕颈,喉咙艰涩,低哑地唤道,这一声过后竟不知再说什么。总应先道歉,沈劲松亏欠玉尘飞深情如许;而沈将军与白龙侯,更是国破家亡的血海深仇,若要论孰是孰非,百代罄竹也载不下两国人的累累尸骨。一句对不起,当真轻如鸿毛,听了让人发笑。
除了道歉,最想问的是“你好吗?”
怎么可能会好,若是好,何至挥剑自刎,何至孤影阑珊。
他一时酸楚默然,这沉默中却似有什么在呼啸回响。
玉尘飞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面具后的眼睛森严而淡漠,如万载不化的冰川。
他向身后的青衣少年比了数个手势,还不待那少年转述。沈劲松却先反应过来他缘何如此他竟哑了!沈劲松的心像被狠狠刺了一刀,却压抑得连一滴血都流不出。他在剧痛之下匍匐在地,仿佛脊梁骨都被人打断了。
那青衣少年波澜不惊道:“主人问你,可愿跟他走,不愿的话就杀了你。”
沈劲松喜悦地颤声道:“你竟愿意让我跟你么?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他言罢欲起身,鞭子却倏然下压,让他仍然保持跪姿。他先是面露不解,随即恍然地睁大眼睛,眼中一片空白,最后露出怔怔苦笑,轻声问道:“你是让我这样跟,对么?”
他四肢着地、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
玉尘飞低垂下眼睫,若有嘲弄之意地弯了弯。
场上景象太过诡异,几百双眼睛默默注视着白衣男子像牵狗般牵着那玄衣男人一步步向门外走去。玄衣男人受此奇耻大辱,却神色自若,手肘微弯,膝盖着地、爬得协调稳当,倒像是惯常如此。于是人们心中暗想: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原来却是私逃狗奴么,如此被主人管教,倒也活该。
走到大厅中央,玉尘飞再向那名唤青鸾的少年打手势。
青鸾平平无奇道:“这位像狗一样在地上爬的,是你们景朝的西北元帅沈劲松。”
沈劲松低下头,呼吸急促,手指痉挛蜷起。
一石激起千重浪,全场瞬间哗然。窃窃私语声再也止不住,沈劲松虽在庙堂之远,但其赫赫战名远播四海,武功卓勋人皆敬仰,是当世公认的英雄豪杰,如今却如最下贱的狗奴般被拴着游街。议论的涓涓细流飞快汇成喧哗的浪潮,一浪高似一浪,铺天盖地打来。
江湖中人本就消息灵通,可想而知这奇闻过了明天便将流传开去,到时沈劲松必要声败名裂,引为天下笑谈。
沈劲松能忍,有人忍不住。一声激奋的清啸,“欺人太甚!”一个蓝衣少侠遽然出剑,欲要挑断金鞭。
那少年师出名门,剑法倒也老道,一剑之威,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却只见沈劲松并指在他腕上轻柔一敲,他就像被戒尺打了下,手筋麻软,莫名其妙就松了剑。
“谢谢你的好意,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沈劲松哑声笑道,“还望成全。”
玉尘飞闻言微抬下巴,用鼻息哼出一声轻笑。
那少年恼羞成怒道:“好啊,你原来是自取其辱,亏我从小崇拜你,甚么平戎策射天狼,从今往后我就当你死”
他话音未落,沈劲松忽而挥袖将他往旁边一扫,刚猛气浪使他跌撞七八步后才被同门齐齐扶住,少侠刚要破口大骂,却见他刚才立足处赫然被插入一把利剑。
沈劲松转而对玉尘飞柔声道:“你拿我做什么都行。”但不要伤及无辜。
玉尘飞最看不惯他这样舍身取义的样子,仿佛又听到哥哥说:他为了几个景人畜生都敢跟你作对,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算计你呢。新仇旧恨齐涌,动了真怒,握着鞭的右手急旋,要将他就地绞杀。
沈劲松被掐住脖子,很快因为窒息而面如金纸,呆滞地睁大眼睛。到了死的尽头,平生多少路,走马灯般倏忽而去,直至空濛濛无一物。而那无尽清明的眼里,到最后只映着玉尘飞,如春天溪涧倒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