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香的玉辇停在森严大狱前,他给侍儿搀扶着下了辇。吸多了“底也迦”,骨节欲酥,脚下像踩着云般站不稳。这便是先帝盛赞的“欢极娇无力”之态。暮寒天气,他穿着轻纱般的重重雪衣,外罩孔雀翠羽帔,一身流苏宝带明珰,如画壁飞天般风流轻转。

啄香低下头,见自己的金缕绣履给化雪后的市井污水所浸,他还未及发怒,身旁的侍儿小眉早已认命地簌簌跪倒,便是如此,也不敢出一声求饶。他冷哼一声,偏此时身后有人朗声道,“去给迦陵君掌路。”就见八个轿夫急跑来,错落分列地匍匐在地,如礼佛般前额贴地掌心在上所谓掌路,竟真的是让啄香踩在人肉掌上,一步一步走进大理寺。

啄香挑眉回顾,正见丞相梅旧英也下了轿。

梅相白衣轻裘,翩翩如浊世公子,缓步而来,浑不在意污水脏了衣摆。

“相国真是折煞奴家。”

梅旧英笑道:“我有私心,素闻迦陵君有掌中仙之名,今日亦愿一睹为快。”

啄香但笑不语,却不再推辞,踩上那列肉掌。

那些家奴五体投地,不敢丝毫抬眼,但觉香风阵阵,软如春水的翠带滑过掌心,让人心头跟着痒痒。直等到香风散去了,才恍然贵人已然远逝。

当真是轻若无物。

“惊鸿宛转掌中身,果然名不虚传。”梅旧英叹道。他先行几步,先侯在大理寺门前,向啄香款款地伸手,要来搀他。啄香顿了顿,眼里笑意愈浓,将手搁了上去。

大理寺卿张治忙得焦头烂额,几宿没睡。这西幽人怎么想的不知道,白白地占了都城,也没别的动作,大概是上头在谈判,谈来谈去还是要钱要地。皇帝怎么想的倒是一目了然,他大怒,暴怒,在朝上喵喵大叫,把一干耽延军情(并且尚且幸存的)西北藩王和失职官员们抓回京,下饺子般扔进了牢,才不过几日,大理寺人满为患,沸反盈天。

饶是张治这几天门庭若市,听说梅相迦陵君携手而来,眼睛还是直了。

他暗道:苦也,奸臣妖妃怎么凑一块儿了?

埋怨归埋怨,还是麻利地起身,一溜儿小跑去殷切接驾,正赶上梅旧英和啄香携着手,说说笑笑着踏过朱槛。这二人人品不论,单看仪容,真如芝兰映玉树,直让庭院生光。张治点头哈腰地问了好,啄香和梅旧英也真没拿他当主人,自个儿熟门熟路地径往重刑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