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向雨里面走去,有人仍在屋檐下踟蹰。拎着袋子抱着书的学生,也有几个提着黑色皮包的老师教授,这雨仍旧是不小呢,他们要等一等。
陈轲抖了抖折伞上的水,一截断裂的伞骨突兀地岔在外面,他恼恨着学校里好像没有可以修伞的地方,只好凑合着再用一阵子了。他不想这么快就换新的。
忽然,他视野里出现一道身影他几乎像老鹰看见兔子一样敏锐的捕捉到了它。一个二十出头身材高挑的年轻人,穿着衬衣和服帖的长裤,戴着和他人一样温和的薄框眼镜,从老建筑馆的大门款步出来,永远那样吸引周围人的注意。
陈轲一眼便把他认准了,
毋论周围多么多的阻碍,毋论什么时候出现在哪里,陈轲总能一眼就认出他。就像一个月前他在军训操场上看见他从不远处经过,那时候他坐在团营的队伍里和一群挥汗如雨的同学放声高歌,而那个人穿着一身运动服夜跑。陈轲是那时候就把他认了出来。陈轲记得他的照片记得他的课表,甚至能清楚地背诵出他在校网上公开的简历:世界名校P大2006级建筑学博士,国家青千计划领头人,美国AIM注册建筑师,世界建筑学会迄今唯一中国籍成员,年仅25岁就享受正教授级待遇、百年名校A大建院最受瞩目的青年教师,建筑系前任系主任、苏老院士的关门弟子,何景深。
“你们怎么回去?”
何景深刚走出来,身边便围上了几个建筑系大二的学生他们对他问好,他礼貌地报以微笑。一名男生把伞递过来:“老师您拿我们的伞,我们几个挤一下就走了。”
这四个学生才带着两把伞,给了他一把还怎么能挤得下呢?何景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总是一副温和的笑意:“你们先走,我……”
“何老师。”陈轲拨开挡路的人,凑了过来。
这会是07年,他刚过十五岁的生日,八月下旬的军训过后整个人黑瘦黑瘦的。他站在人群里天然地就可以组成被忽略的背景板。他把伞递给何景深,目光小小地瞧了眼旁边的男生和女生一眼。
何景深竟看了他一阵,看清了他冷得发青的嘴唇,看清了他那双扑闪着各种各样羡慕的眼睛,才想起印象里有这么个人似地那笑容动了一动:“是你?”
陈轲挠着脑勺儿笑,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旁边的男生女生都赶着上课,和何景深道别。
何景深没有接陈轲的伞。
“转专业的事我帮不了你,你要真喜欢建筑,就自己考过来。”他这样说,也总是那样温和的客气,系上帆布袋子的拉链,迈开从容的步子便朝雨里走去。
雨已几乎停了,只飘飞着零零散散的细丝,就像是专程给何景深让路似地。而雨篷旁边的排水孔像龙头一样喷出水柱,噼噼啪啪地飞流到地上,仿佛刚才一场大雨落幕后的惊魂不定。
“何老师!”
刚下台阶不久,何景深听见身后的动静。
这动静可不小,回头一看,陈轲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有学生收了伞来扶陈轲,然而陈轲已咬着牙自己爬起来了,一面对身边的学长说谢谢一面拄着直伞站起来,他把直伞撑开,冲到何景深这边来给何景深撑伞,步子明显地瘸了两瘸。
他矮,一米六五,刚够上何景深的肩膀,伞柄更是要放得很长才能把何景深罩住。他整个人几乎全浸在斜飞的雨里。伞很大,阴影下两人面对面,竟还能隔着小半步远。陈轲又笑了笑,扯了扯袖子想要掩盖住手腕上的擦伤,露出几小瓣洁白的牙。
何景深也笑了一下,目光里的温和却褪了两分,检点地像观察一件错误得好笑的作品:“上哪去学的这些?”
陈轲眼睁得大了一些,还没有脱去稚气的目光总是那么无辜,他挠了挠脑勺,手指里勾着的折伞晃来晃去,又听何景深道:“每次见面你都能从台阶上摔下来。第三次了。”
再笑了笑,何景深转身便走,陈轲紧赶着撵上来:“何老师!”
追着撵着一直到一教学楼,何景深一语不发,陈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