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着哭着他跪到了地上,手抓着长椅的扶手几乎抓得出血,又哭着哭着他摇晃那把椅子,额头在扶手上磕得砰砰地响,再后来他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抽搐得完全不能自已,就这样一直哭到十二点过后,他才终于缓和了些,精疲力尽地回到椅子上。
两手撑着椅子,抬起头,努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睛,细成一条缝的视野后面高耸的建筑仿佛一座直通天际的黑洞,黑洞直通到他心里,寒风从里头肆掠盘啸,把什么希望、喜悦、终于回家的温暖,一丝不剩全都卷走。
他总算明白过来,老师是真的不要他了。
不管什么原因不管什么理由,不管他是不是认错不管他能不能改正,或许去年特伦敦老师就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他想起离别时老师说过的话,也终于明白那句话的含义老师累了,从疲倦到厌倦,乃至于厌恶,现在看他就真的只如一个陌生人。甚至还不如陌生人。
陌生人还可能重新认识做朋友。他呢?
夜晚很冷,草木凝结了霜露,雾气像潮一样层层地扑散,沾湿了衣袖,湿了头发,也湿了眼睛。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在这里睡过去,也顾不得脏还是不脏,也顾不得冷还是不冷,蜷在椅子上就这样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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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发亮。天色就像一塘深山里的湖,沉得像要从那里掉下来。草丛里听不见虫的响动,风里也没有花香,榕树的树梢偶尔有露水滴落,落到陈轲的颈后跟,冷得人心惊。
蓦地一缩脖子。陈轲抬起头,揉揉眼睛迷蒙地张望了一会。
视野泛开又渐渐聚拢,看看腕表上的时间,六点四十。
一晚上就这么过了?
我在这睡了一晚上?
他扶着椅背起来,浑身像被压路机轧过似地僵成了一块薄脆的饼子,屁股离开椅子还没直起腰就打了个踉跄,鼻尖上一痒又是一个喷嚏连着几个硕大的喷嚏。终于他站稳了,吸溜一下鼻涕,头重脚轻地木在那里。
眼前的树干,草丛,花坛的边缘地面的铺路砖,来来去去天旋地转。他摇了摇头,松开扶着椅背的手,理一理睡得歪七八遭的衣服,拍拍腿上沾着的泥灰。
却感觉有什么人出现在身后,悄无声息给予他注视。
他转过身,肿得灯泡一样的双眼正好对上何景深没有表情的脸,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