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的大丫鬟悄悄寻了我,仔仔细细说了京城哪家药堂的祛疤膏最好,里头用的是什么上等药材,叮嘱我定要给您用上。可见周小姐对您是放在?心上了。”

“喜欢我?”章尧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语气有?些飘忽,“喜欢我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倒把?阿福问得一愣,在?这种门?当?户对的联姻里,女子对一个男子的喜欢,无?非是看中?对方的家世,前程,相貌,还能有?什么别的缘由吗?

他讷讷道,“这......周小姐看中?的,自然是您的品貌才干。”

章尧嗤笑一声,不再言语,他心知肚明,对方满意?的正是这些“该满意?”的东西。

只是没意?思透了。

不过,江夫人如?今是做梦都盼着儿子早日成婚,最好媳妇过门?便立刻有?孕,多子多福,用她自个儿常挂在?嘴边的话说,只要看着儿子娶妻生子,娘就?是立时闭了眼?,也再无?遗憾了。

章尧不再接话,只支着下巴,目光投向窗外更远的地方,似在?凝望什么,又似空无?一物?。

“我那病秧子兄长呢?”他忽然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阿福立刻回道,“那位正变着法子四处钻营,巴结人呢。”他语气带着不屑,又补充道,“不过依我看,他那点盘算,注定是竹篮打水,到头来只怕是死路一条。”

章尧眼?底泛起毫不掩饰的的恶意?,“你说,若是让那老头子现在?就?知道,他之所以子嗣艰难,再也生不出儿子来,全是拜他那位贤惠的夫人和好长子所赐,他会是个什么表情??”

阿福想象着那场景,也觉快意?,那必定是怒发冲冠,怕是要气得呕血三升,恨不得立时拔刀,劈了那对蛇蝎母子才解恨。

章国公此人,对章夫人表面敬重有?加,对嫡长子章明理也看似颇为看重,可骨子里,他最在?意?的还是章家的香火传承和门?楣荣光,若让他知晓自己子嗣断绝的根由,竟出在?发妻和嫡长子身上,这奇耻大辱,断根之恨,足以让他头顶冒烟。

章尧似有?些感兴趣,然而?这丝兴味稍纵即逝。

待到夜深人静,那如?附骨之疽般的头痛又如?期而?至,撕裂着他的神经,他烦躁地一把?扯开床榻上垂落的锦帐。

修长的手指用力揉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强行压下的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此刻在?寂静的黑暗中?疯狂翻涌,清晰得令人窒息。

方才的梦里,是一片刺目的,铺天盖地的红。

是十里红妆,是迎亲的长街,锣鼓喧天,高头骏马上,新郎一身大红的吉服,身姿挺拔,意?气风发,后面跟着一顶华美精致的八抬大轿,长长的迎亲队伍蜿蜒如?龙,抬着各色聘礼,唢呐吹得震天响。

洞房里,依旧是满目刺眼?的红,红烛高烧,龙凤呈祥,一对新人坐在?铺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喜床上,饮着合卺酒,喜婆满面堆笑,说着“早生贵子”“百年好合”的吉祥话。

那大红锦被上,赫然放着一方纯白无?瑕的喜帕。

新郎拿起秤杆,轻轻挑起了新娘头上的大红盖头,盖头下露出的,是一张含羞带怯的娇颜,尤其?那眼?尾处一点小小的泪痣,在?跳跃的烛光下,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媚态。

章尧仰头喝了一盏酒,放下酒盏的时候,想到了白天谈论的婚事。

不,是已?经板上钉钉的婚事。

他烦躁地将酒壶抓过来,又满满倒了一杯,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映着烛光的琥珀色液体。

在?江南官场平步青云的四年里,他见过的美人何其?多,清纯的,妩媚的,丰腴的,窈窕的,或为他的皮相,或为他的权势,无?不曲意?逢迎,他章尧并非柳下惠,也非不能人道的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