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明灯高?悬,丛丛灯火随风摇晃,映照着月台、玉阶、廊柱和檐角上每一处流光溢彩的装潢,璀璨如天上宫阙。蜀锦五彩地衣铺了遍地,奢华的绣毯让骏马行进的声?音都变轻。鼓乐奏鸣之声?响起,起初轻缓悠扬,在空中盘旋飘荡,渐渐变得浑厚激昂,在天地之间上下起伏。这是?一次声?势浩大的和亲,比他想象中还要隆重得多。
到了明辉殿正前方广场边缘,宁天微匆匆下马,快步走上白玉台阶。向上看,四只鎏金狻猊香兽分立在殿门两侧,御香袅袅上升,气氛肃静庄严。
“珑安,今日举国臣民皆会为你送亲,你可满意?”殿中遥遥传来国君奚嵘的声音。
宁天微没听见小公主回答,他踏上最后一组台阶,堪堪望见她的背影。连日惶恐不安的心?绪终于得到片刻缓解。
奚华站在明辉殿正中央,面朝高堂上奚嵘所在的方向。单看背影,宁天微也一眼发现她消瘦了许多,单薄身形撑不起她身上那件做工精细的绣金凤纹嫁衣。
华丽繁复的金缕线刺痛他的眼睛,显然,此刻她穿着的嫁衣,并?非他送的那件。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不自觉地冒出来,他忽然想知道,如果她穿的是?他送的那件,会是?什么模样?
他走完所有台阶,在殿门外被禁军执戟拦下。
殿中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听见动静纷纷回头,尽数望向他,每一张憔悴病容上都写满惊讶。
国君奚嵘淡然开口:“朕急召天师回宫,意在请天师为和亲公主祈福,天师勿要怪朕下旨突然。天师及时赶到,甚好。”
百官惊讶的表情消退了,原来天师是?奉旨前来,不是?他们猜想的那样。
宁天微没有答话。从他回来到现在,小公主没有回头看他。
这种场合并?不适合解释,他并?非奉旨前来。他千里迢迢赶回皇都,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冲/动,一种不明所以的惶恐。
但究竟为何而来,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此刻他仍然说不清楚。
他在路上反复思量过两个月前季疏在地宫给他的忠告:季疏说他本非凡人,而是?宗门里的天之骄子,距离飞升仅一步之遥。这一世他托生在南弋,是?来历劫,勘破大道便?能得道飞升。
但他所历之劫,并?非清剿异瞳之祸、惩奸除恶这样简单。连他的宗门都不知道,真正考验他的是?情劫。杀了情劫对象,他便?历劫成功。若他情劫难渡,在人间被情刃折磨而死,那他在修真界的原身也会身死魂消,神魂湮灭。
季疏说谁都知道该怎么选,笑他犹豫不决。
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他沉默地站在殿外,思索自己?该如何抉择。
他望着小公主消瘦的背影,见她头戴凤冠,凤冠上满缀着宝石和珍珠。它们过分绚烂而有些晃眼。
他避开一簇簇晃眼的光亮,游走的视线终于在她发间找到落脚之处她戴着他送的鹤簪。
这枚不起眼的鹤簪勾起他的回忆。他恍惚想起,那年?冬日黄昏在翠微宫的仙波阁外,他问她为何不戴发簪。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当?时他并?不明白,是?因为他担心?她不喜欢,是?因为他想看。兜兜转转过了这么久才看见,原来她戴上鹤簪,是?这副模样。
这几日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赶回皇都又怎么样?见到她又怎么样?渡劫失败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