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雾当时已经十五岁了,长开了一点,冷雾一样的漂亮眼睛,肤色也很冷白,衬得人也很寡情,他皱眉跟她说:“我早就受够了,你以为我很想待在你家吗?我有我自己的爸妈,为什么要跟你们住在一起?”
姑姑愣了下,红着眼眶没再阻拦他。
岑雾就这样搬了出去,但追债的人两三年来一直没放过他们,姑姑在医院当护士,总是上夜班,他不放心,怕她晚上被人堵住。
他每天晚上都等她下夜班,然后偷偷跟着她,直到看到她回家,他才回宿舍。
岑雾十六岁那年,陆敛找他一起拍电影,还带来了几个以前他父亲团队的老人,离开他父亲的团队,从顶尖导演的剧组退下来以后,他们因为圈内一些矛盾,过得并不好。
陆敛不太能扛事,而且年纪也不大,岑雾就扛起了整个剧组,拍了那部《蝴蝶》。
剧组的演员基本都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岑雾还找了几个演技好的群演。
他们下雪天在很冷的地方拍戏,女主演晚上生了病,是他背着带去医院的。
剧组经费不足,他自己什么都舍不得吃,但是给演员跟工作人员的伙食不错。
都知道他们的导演很年轻,总是冷着脸,骂人也很凶,但没有一个人想走,岑雾年轻单薄,却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反正有什么事找岑导就没错。
他们剧组又小又破,在影视城都被排挤,拉不到投资,被人轰出门。
但岑雾一冷下脸来,就没人敢沮丧,他们都知道岑雾肯定会能做得到。
岑雾其实也很紧张,头一次被采访甚至很害怕,他年轻冰冷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畏惧的情绪,他在自己剧本扉页也写了几个字。
勇敢,勇敢。
陆敛真的很笨,很多人都说他不适合当导演,但师父没嫌弃他,还是把他带在身边教,直到师父走了,他仍然没长进。
晚上下了戏,剧组的人几乎都走了,他坐在片场偷偷掉眼泪。
岑雾还没走,他晚上自己剪片子,当时熬了太久,身体不太好。
他肩膀上披了件大衣,黑发雪肤,带着点病容,跟陆敛说:“站起来,不许哭。”
陆敛擦了擦眼睛,这次没听他的,没站起来,还是继续哭。
“那你就滚,”岑雾双眼冰冷,语气也很冷,很刻薄地跟他说,“没出息的东西,赖在这儿,占着这个位置干什么?”
陆敛被骂得脸色又红又白,他站起来,赌气非要做出个名堂给他看,他还在掉眼泪,呜呜大哭,跟着岑雾去学剪片子。
岑雾长了张很冷艳的脸,整个人沉静又冰冷,像一团冷雾,陆敛差点都忘了岑雾比他小七岁,毕竟岑雾总是这么凶。
陆敛很多年以后,等到岑雾都离开了,他才意识到岑雾只是想帮他而已。
他没有岑雾爸爸妈妈那么懂他,想了解岑雾,永远不能听他说什么,甚至有时候也不能看他做了什么,要是他爱你,你愿意去感觉,就总能感觉到的。
岑雾拍的第一部 电影上映之后,他就开始零零散散地还钱,他父母的很多朋友都不愿意见他,还以为他又是来借钱。
寒冷下雪的冬天,岑雾被推搡关到门外,直到又敲了几次门,才终于给他打开。
岑雾被冻得发抖,他当时就在想,他再也不要欠钱了,不想亏欠任何人。
《蝴蝶》突然爆红,媒体都很喜欢采访岑雾,他父亲是名导,母亲也很出名,当年岑家的事轰轰烈烈,几乎每次采访都有记者问岑雾。
那年电影节,还有个记者举着话筒,咄咄逼人地问岑雾:“我想问岑导,当初你父母欠下那么多债,他们难道没有遗产?而且我听说你母亲还有抚恤金,这笔钱你没有拿来还债?毕竟有很多人因为帮助你们,最后走上了绝路……”
岑雾抬起头,他肤色冷白,薄红的唇都被衬得更冷,那双眼望过来,带着笑跟他说:“你也死一次就知道了,要我帮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