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怪异的行为,但又充满吸引力,仿佛大脑在说:“滚下去试试!”
他大致扫了眼,坡上没有石头,当场躺下。
谈梦西也躺下。
两个人头顶对头顶,手捂住脸,从这一大片山坡滚了下去,天空和大地在旋转,压倒无数金灿灿的杂草。
偶尔有几根草茎划到脖子,偶尔滚到对方的胳膊,他们短促地惊叫,又控制不了发笑。
他们闭上眼睛,继续往下滚,直到一头枯草灰头土脸地躺在山坡底下。
青草与枯草混合的气息里,谈梦西仰面对着阳光,胸口剧烈起伏。
他的眼眶发热,心里庆幸,感动,原来在生日那天、平常的一天,他在平常的小范围活动,猛地意识到
自己呼吸困难,要窒息了,他要离开,必须,马上,再不行动,他会被毁灭,会消失。
过去的生活像一件假皮皮衣,闷不透气,领口拉到最顶端,割着下巴,勒住脖子,拉链还不凑巧地坏了。
诊室的空调太足,回南天又太多霉味,他离开天花板掩盖的地盘,体验未知的东西,想太阳暴晒他,大雨淋他,想出汗,想瑟瑟发抖。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一场精神危机,内心比身体更需要自由空气,路上这些看起来没有意义的事,就是他要做的事。
这一瞬间,他感受到自由。
谈梦西看向游叙,“不管你陪不陪我,我都会来做这些事。”
游叙呼出一口气,摘掉他头上一根枯草,“我陪你来了。”
“刚才滚下去的时候,你的脑子里还有营业额,贷款,理财那些?”谈梦西枕住脑袋,放松地躺着。
游叙捏着这根草,回味刚才畅快淋漓又纯粹的玩耍行为,肌肉酸痛地颤抖,灵魂在尽情地狂欢。
他笑着摇头,“没有。”
“开心吗?”
游叙想了想,发自内心地说:“很开心。”
在太阳下,草地上,这样空躺着,已经很开心了。
谈梦西说:“天气真好。”
“是啊。”
“我说的好,不是说太阳这么大,没有云,天这么蓝。”谈梦西盘腿坐起来,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游叙扬起上半身,双臂撑在身后,杂草在他的身边摇曳,“哪种好?”
“我们在十二年前的六月认识,那个六月之前,我的天空好像永远是悲剧的阴暗的灰色,一周七天下雨,还没有人跟我说话。然后,我遇到你,我才知道世界可以很热,很亮,很有意思。”谈梦西的声音都惬意了,尾音拉得轻又长,“今天的天气,跟我遇到你的那时候一样好,我也跟那天一样开心”
耳边,杂草沙沙响,山风呼呼吹,嘈杂,却又因为谈梦西的话,感到宁静。游叙呆呆地看着谈梦西,阳光融入他的身体,混入血液,舒适地温暖着。
谈梦西拿出手机,给他拍了一张照片,“你笑得很好看。”
游叙根本不知道自己笑了,“我看看。”
照片里,他眯起眼睛,咧出一口大白牙。
他瞪大眼睛,“好傻。”
“傻?”谈梦西说,“不傻,阳光,有亲和力。”
“傻笑!”游叙感觉自己的形象严重受损,恨不得抢走谈梦西的手机。
不能抢,他板起脸,摆出冷酷的表情,竖起一条腿,“你给我拍过一张。”
“不要,这是虚假的英俊,我喜欢真实的傻。”谈梦西拒绝,打开自拍,“在原相机里,我的脸还有点歪,有什么关系?”
“没我傻。”
“你以前经常这样笑,有时候幼稚地发小脾气,我一哄你,你又藏不住开心,对我露出这种表情。”
游叙的下巴都要掉地上,“经常?”
“嗯。”谈梦西又拿照片给他,“就是这样。”
游叙看着自己无忧无虑又傻气的表情,心中感慨万千:“好像是,我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