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来到亭中时,只见一位白?衣公子?正背对?她静立溪畔,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在夜风中轻轻拂动,清逸脱俗,宛若谪仙。

待他闻见脚步声?,缓缓转身,凤眸深邃,朝她松开虚握掌心,淡绿的光点闪烁,无数萤火在两人之间翩然四散,如同飘升的碎雪,映照出女子?一时怔忪的神?情。

对?面的元霁月仿佛第一次看清她的容颜,以目光细细描摹过?去,轻启薄唇。

“夜色很美,倒衬得萤火也失了些许颜色。”

亭中一时静谧。待无言落坐下来,小鱼垂眸绞着裙角,既是沉默也是无所适从。

元霁月见她如此,掩下一闪而?过?的失落,忽而?提起酒壶,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清冽酒香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昨日汤池相见,是霁月自以为是,不知内情便胡言乱语。”他语气自嘲,“不求姑娘谅解,如今先?自罚三杯。”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紧接着又是一杯,喝得太快以至酒液溢出唇边,顺着滚动喉结滑落,洇湿了雪白?的衣襟。

这时,对?面的小鱼才惊然回神?,在他倒第三杯时急忙按住他的手。

“你的伤还?没好透,怎能这般糟蹋身体!”小鱼柳眉紧蹙,薄怒道,“你昨天什么都没说错,更不必向我道歉。三公子?,今夜叫我来若只为这事,便恕我先?行告辞了。”

一听这话?,男子?下意识大手一翻,反掌扣住她的手,把人拉住后,元霁月深深望进她眼底,唇边泛起苦笑。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确实?有要事相商,还?望小鱼姑娘再留片刻。”

夜风掠过?溪面,送来兰草清香。如此良辰美景,亭中二人却只能正襟危坐,元霁月斟酌过?言辞,将白?日绝心与他说的伏龙山河图一事徐徐道来。

而?后沉吟地?问向小鱼,“小鱼姑娘,这两月你想必也对?伏龙山河图知之甚深,且绮香楼那日,只有你、我、秦仲渊和我二叔在场,当时发生?了什么,可?否与我细细说来?”

那天的事,尤其是在他们撕破脸之前发生?了什么,如今四个?人里也只有小鱼能说个?所以然了。

小鱼也明白?这点,尽管不确定他想知道什么,还?是努力回想那日的情景。

“……我当时扮做侍女伺候笔墨,你在旁默画明图,后来你二叔前来赴约,先?是和秦仲渊差点吵起来,后来各怀鬼胎,便抢着去看你画好的画……”

回想起来,那天可?谓是一波三折,先?是两个?罪魁祸首急着抢画,却都没能看出名堂,还?是元霁月念出“西?南巽位,葬凰岭下”八个?字,才猝然提醒了他们。

再然后,就是秦仲渊偷袭元崇昊,元崇昊早有准备地?回击,眼见不敌时抓了自家侄儿威胁对?方,不想却被以为毫无威胁的元霁月反手一掌穿心……

眼下回忆起来,那些刺耳的嘶吼、飞溅的鲜血仿佛又在眼前重现,小鱼眼神?微微恍惚,差点又陷在昔日噩梦里。

然后就听对?面人加重语调,将她的神?思拉回来,“原来竟是如此,当时果?然情势紧急。”

元霁月若有所思,目光仍紧紧定在她面上,“最后时刻,我因真气失控神?智不清,只能靠小鱼姑娘提剑面对?秦仲渊……那一刻,想必姑娘很害怕吧。”

哪怕从他醒来,才见跟前人第三面,但元霁月也深刻意识到绝尘的那句“外柔内刚”意味着什么。听完她的讲述,抑制不住想象,以彼时情形,这个?毫无武功、过?分?纤瘦的女孩,到底是怎么扛下来的。

话?音刚落下,就见对?面女子?抿紧发白?的唇瓣,突然伸出手,抓起面前酒盏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液呛得眼眶微红,她却是一反常态,带着丝狠意地?开口?。

“怕又怎样,再来十次,我也照样也敢那么做!”

元霁月登时愣住,这瞬间他忽然明白?,这两月,为何会是这位小鱼姑娘陪他走到最后。不是别人,只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