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听许玥不带个人感情的描述今日之事,突然嗤笑一声:

“朕这个儿子,喜文厌武,因为年纪小又身子文弱,宫中人人都宠着他,养成了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性子。”

“被人算计了,还懵懂不知。”

说罢,天子狠狠的一拍桌子:

“可朕还坐在这呢,那些阴沟里的老鼠就处处钻营起来,想着找一个好控制的继位之君。”

“呵,圣王垂拱而治。”

最后一句话,语气嘲讽。

听到这里,许玥语气冷静,好似刚才听到的不是敏感到极致的话题一般:

“阴沟中的老鼠,除了暗中动作,还能做些什么呢,他们连在太阳底下露一面都不敢,见不得光。”

闻言,天子莞尔。

这次的事显而易见,燕王是被牵着走了。

这个局并不精妙,甚至可以称得上简陋,但却十分有效,背后人的目的,就是捧起燕王,也是试探天子心意。

若不是许玥走这一趟。

换了其他人,大抵不会有她这样的底气,所谓疏不间亲,燕王再如何也是天子唯四的皇子。

这样一来,燕王护住了人。

其余国子监的监生被抓,必然引来士林震动,燕王之举更加引人注目,清流文人中他的名声会骤然而起。

即便天子申饬也无妨。

这么些年下来,谁都看明白了他们这位陛下,是难得怜爱子嗣的人。

燕王不会有多大的惩罚。

现在也是如此啊……许玥望着勃然大怒的天子,暗自摇了摇头,归根究底,还是朝中没有储君,难免让人想赚这个从龙之功。

陛下,到底是如何想的呢?

饶是常伴君侧,又被朝中人暗中誉为最体圣心之人,许玥到底是人,不能完全摸清天子的想法。

身为近臣,她亦深知:

不要太过揣摩圣心,恐反受灾殃。

低下眼帘,许玥余光见上首天子目光微沉,忽然下定了决心。

“陛下听臣讲一个故事可好。”

“继续说下去。”

天子好似已经明白了许玥的意思,却并未露出怒色,不,他的脸上一片平淡,什么也看不出来。

许玥声音越发平和:

“微臣年少之时,乡中有一位大地主,有良田千亩,牛马无数,富裕至极,可惜大地主这样的如意生活也有缺憾。”

“大地主迟迟没有立下继承之人,导致下面的管家和掌柜们一个个人心浮动,心思一多半放在此事上,反而忽略了他们本该做的事情。”

天子挥手示意许玥继续说下去,身子往后靠了靠,神色不定。

“一次次内耗和争斗,这位大地主的家境衰落了许多,加之天灾人祸,境况堪忧。”

许玥简短的说了个结尾。

“你可知,就凭今日一番话,朕便能让你人头落地?”

“微臣惶恐,不敢请陛下恕罪。”

许玥已经跪在了地下,抬起头,在一旁已经惊诧到极致的大太监看来,那双如宝石般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动摇。

太大胆了!

这,这可是……大太监连想都不敢多想,生怕想多了,夜里说出梦话来。

于是望向许玥的目光十分复杂。

许玥何尝不知自己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下场不佳。

却不得不说,不得不提。

虽然一直站在天子一边,极受宠眷,但她并不是无条件奉迎天子之人,何曾有名臣是这样来的?

史书之上,皇帝迟迟不立储,带来的害处是无与伦比的!

只看所谓九龙夺嫡便知,朝中大臣分门别派,站队厮杀,什么天下百姓,什么黎民苍生如何比得过从龙之功?

殿中静的落针可闻。

良久。

“君前失仪,罚俸一年。”天子说完,便挥手把许玥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