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才知道,为什么她从小便听母亲抱怨。

抱怨闽西的深山老林,抱怨父亲的老实无趣,就连身形也无可取之处。母亲日日在她耳边念叨,告诉她,有朝一日,一定要返回京城,寻个家底殷实,身形高大,前途无量的男子嫁了。

这么一想,她就想到了衡表兄。

衡表兄不仅样貌俊朗,且轩昂挺拔。她同他一处时,曾偷偷打量过,自己站在他身侧,堪堪不过他肩头。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了,小鸟依人,说的不就是她和表兄嘛,其实母亲不该埋怨父亲的身量,正因她随着父亲,才能在灯会受伤那夜,如小鸟依人般依在表兄肩头呢!

甜上心来,心情甚佳,她想再试上一试,于是又踮起脚,努力伸长手。

忽然,一只手出现在眼前。

“我来!”

淳厚如酒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瑾娘心猛地一颤。

杜衡大步追随着方才见到的妃红身影入了藏书阁,他有好多话要同萤儿说。

他要告诉萤儿,他不会因瑾娘为她挡刀而承情娶她,他想要她安心。

他还要告诉萤儿,春闱就要提前,接下来这四个月的光景,他会很忙。

还有,他还要告诉萤儿,今日品文会上,有人意有所指,他想问问她,在灯会之上,他不在之时,可曾遇上何人,碰上何事?

匆匆推开书阁院门,大步流星穿过院子,抬脚跨上那两步台阶,可就在推门时,他却停了手。

他怕惊到萤儿,他怕萤儿见他就逃,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如同轻抚梦中萤儿面庞一般,推开了虚掩的门。之后,又不发出声响地走近。

那妃红色的斗篷还套在她身,她站在书架前,踮着脚,伸着手去够书。不知怎的,他觉得数日不见,萤儿的身形瘦小了些。

见她数次尝试,才堪堪摸到那书的边缘,他笑着走近,抬手将书取下,轻轻道了声:“我来!”

第92章 表兄,你可是在躲我?

杜衡低头,才发现眼前的“萤儿”只到他肩头,察觉不对,遂向后退了一大步。

“表兄。”

瑾娘盈盈回转过身,面上绯红。

“是你。”杜衡发现自己认错了人,想见萤儿的期盼落了空,和煦的暖意在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把书交到瑾娘手上,转身欲走。

“表兄,你可是在躲我?”

瑾娘的一句话,让杜衡不得不止步。

见杜衡停下,她继续道:“表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在挟恩图报?”

这么一问,杜衡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听瑾娘自嘲一笑,道:“整个杜府,可让我依靠的唯有姨母。可姨母总以为,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表兄你。她日日前来督促我敷药,生怕我做什么手脚,以致面上留疤。到时候破了相,便赖在杜府不走了。”

“我以为表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自是明辨是非,明理通达。难道表兄也和姨母想的一样?”

原来她早就看穿母亲的心思,杜衡惭愧不已,道了声:“表妹。”

瑾娘却朝他摇了摇头,“表兄,请让我把话说完。”

“不知表兄是否知晓,我在老家也是读过书的。虽说比不上表兄的学问,但自问纲常伦理还是通晓。那日灯会,实是情急之下,奋不顾身。”

“记得小时候,母亲带我上京看望姨母。一路上,母亲都在说,我有个表兄,人称文曲星,小小年纪便已背诵全篇《大学》。我听了可不服气了,那时父亲已教我读书认字,我们邓氏在闽西是大家族,堂姐表妹的好些个,可只有我能接上父亲考的每一句诗句。父亲夸我是闽西邓氏第一女才子,我就在想,只是会背书而已,能有我这女才子厉害吗?”

瑾娘一面说,一面打量杜衡神色,只见他已无方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心安几分,遂继续道:“上京之后,来到杜府,我才知道,表兄的这个文曲星之名,原是天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