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她听惯母亲耳边低语:她是京中国公府的千金,即便如今国公府早已物是人非,她的出身也高贵非常,比那些堂姐堂妹都要高出一截。
母亲说,她的前程在京中,她必须回到京中。经年累月,年复一年,母亲的执念,渐渐也成了她的执念。
只是京中有名有姓的人家,似乎除了杜府,也再无他人。于是乎,嫁到京城的执念,不知不觉便成了,嫁到杜家,嫁给衡表兄。
而如今,苏萤的一番话,无异于将她从小到大的唯一所求击个粉碎。
她望着眼前站着的,那个明眸善睐、才识兼备的苏萤。而她自己,却被姨母揭了老底、被表兄看穿伎俩、被众人看作笑话。
相形见绌之下,瑾娘顿时羞恼难当,胸中一口怨气上涌,她猛然扑上前去,想将那画卷撕成粉碎。
不是说那画是物证,是明证么?我把它一把撕了,看你们还有什么凭证!
杜衡见苏萤走近瑾娘讲述之时,心中已然起了防备之心。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果然发觉瑾娘面色有异,待她眼底恨意乍现之时,他几乎本能地跨前一步,长臂一伸,将苏萤挡在身侧。
猝不及防间,瑾娘只觉一高大身影挡了去路,她更是恨极,用尽全身气力扑上前去,指甲狠厉地划破了那拦阻之人的皮肉。
待她定睛一看,竟是杜衡的手背!
眼前骤变,苏萤惊呼出声,顾不得掉落在地的画卷,疾步上前,撩起杜衡的衣袖查看伤势。
此刻,再有效的止疼药散,也比不过萤儿遮掩不住的关切。她的指尖落在他手臂上的那一刹那,犹如甘霖落入焦土。他便知道,藏书阁的推拒,偏厅的冷语,统统都是违心之言,做不得数的。
“衡儿!”
程氏一声惊呼,让苏萤猛然惊觉自己失态。她怔了一下,随即迅速收回手,退后了几步,低头垂眸,不发一言。
众人皆是一惊,待反应过来时,杜衡手背上已是血痕狰狞,而瑾娘则跌坐在地,神情惊惶,口中喃喃:“表兄,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程氏怒火中烧,正要上前发作,谁知此时容氏却出了声。
此刻的容氏,终于摆出了掌管中馈的主母之态,那面容不怒自威,只听她声音淡然却沉稳坚定:“如今真相已明,想必已无污蔑之虞。衡哥儿,二婶要借你书房一用。”
杜衡听罢,立时明白其意。论是非黑白,明辩曲直,他自当挺身而出,毫不退让。可若要以情劝服、软语收场,终究还是由二婶出面更为妥帖。
于是他俯身一揖,道:“二婶请便。”
程氏见容氏神色肃然,儿子目光坚定,也不自觉地噤了声,快些离去也好,衡儿的手伤必须尽快上药,耽误不得。
而另一边的容氏,见杜衡已然会意,眸中浮出几分赞许,微微颔首,继而转向屋内其余众人,语气不容置喙:“你们先退下,容我与表小姐单独说几句。”
众人退散,书房中便只剩下容氏与瘫坐在地的瑾娘。
只见容氏缓步走至瑾娘的面前,将她一把扶起,道:“来,同二婶去那边坐会儿。”
瑾娘已是心念惧灰,看着容氏沉静的面容,口中勉强硬撑道:“怎么?二婶见硬的不成,便要来软的?”
容氏并不接话,只是静静望着她,那眼神中竟透出几分怜惜与心疼。
她抬手,将瑾娘鬓边凌乱的发丝轻轻拢至耳后,又低头替她整了整衣襟。
半晌,才叹道:“你之所求,不过是嫁得体面,不愿像你母亲那般远嫁低门。如今,你想要嫁入京中,怕是不能了,但我可助你衣锦还乡,回福建找个好人家。你可愿意?”
这一句话,恰恰击中瑾娘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眼前一热,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自她呱呱坠地起,母亲便将一生未竟的心愿强加于她身上。
她所有的儿时记忆,无一不是母亲便拿着藤条,逼着她学琴棋书画,女红针黹。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