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巷尽头的那堵院墙上还刻着她?当年雕的那只虎, 身后这片照壁,虽被?风雨侵蚀留下岁月的斑驳,却未改最初之形貌, 墙角苔痕依旧幽绿,府门?前两座石狮仍然威风凛凛。
明怡翻身下马,如往日一般负手迈过门?槛。
庭院深深, 人影寥落。
仪门?前的花坛久未打理, 生出一丛乱草, 好在地砖却平整干净,一尘不染。
明怡带着青禾跨过庭院,穿过仪门?来到正厅, 正厅后的院子可就大了,四面?围廊, 当中圈出一个?宽阔的庭院, 往日李家小辈常在此跑马、玩博戏、投壶, 李家人丁不算兴旺, 三房同居一府,用老太太的话说,大抵是李家在战场上杀戮过多,折了些福气,子嗣略显单薄, 故而府中不拘嫡庶不论男女,个?个?都看得珍重。
脑海闪过李家族人嬉闹的场景,明怡唇角也?不自禁染了笑,大步往后院去,才刚走到横廊,便见一位佝偻老妪被?人搀着步过垂花门?,拄杖颤巍巍朝前院走来。
“庆丫头不是说,她?今个?晚边回来吗?快搀我去前院,去迟了,她?不高兴,又怨无人接她?。”
垂花门?与横厅之间是个?四方小院,院中矗立着一块两人高的太湖石,石边种?着几?株老梅、几?棵桃杏,皆是她?年少顽皮时亲手所植。虽说她?在北定侯府待的时日不多,但凡是她?留下的痕迹,如墙上的涂画,后院里的秋千,随手栽的树苗,祖母总要小心翼翼护着,不许人碰。
瞧,如今庭中林木已亭亭如盖,好似抚上一抚,便如同她?在身旁似的。
明怡视线一直定在老人家身上,没往廊上去迎,就地候着,否则老人家不高兴了,又该怨没让她?来接。
终于等到人至横厅,明怡故意抬高嗓音,“祖母,孙儿回来了!”
哟,就是这一声,清澈透亮,如清泉淌进?人心底,叫老太太喜不自胜。
“宝儿回来啦!”
老人家推开老嬷嬷的手,连拐杖也?扔了,望着视线中那道模糊身影蹒跚而来。
明怡连忙将?她?接进?怀里。
“祖母!”
随着这一声,沉寂许久的北定侯府仿佛苏醒过来,数只雀鸟被?惊得扑棱棱飞过屋檐掠向长空,后门?的犬吠声骤起,远山衔着半片金乌挂在天际尽头,金光溶溶荡荡铺了一地,夕阳西下,天边人终成了眼前人。
没有哭,没有怨。
祖孙俩唯有相逢的喜悦,抱了好一阵方撒手。
明怡又将?青禾领来,青禾要给?老夫人磕头,老夫人拦住她?,“咱家没有旁的那些规矩,不兴给?人磕头,咱家仪仪,连金銮殿那位都不磕,来,跟祖母进?屋,给?你们备好吃的了。”
这话一落,明怡和青禾都不甚抱希望。
吃过裴家的山珍海味,北定侯府的膳食可不定能入眼。
不过二?人均没表现出,兴高采烈簇拥着老人家往后院去。
过垂花门?,沿着一条斜径来到花厅。
廊下挂着的灯笼次第亮起,柔芒将?飞檐与庭树镀了一层绒绒的光,花厅内人来人往,比起前院可就热闹多了,目光越过洞开的窗棂望进?去,几?个?清丽丫鬟端着红漆托盘,步履轻快地在后厨与花厅间穿梭,屋子里有人在布菜,青禾闻到熟悉的香气,打窗棂探进?半个?脑袋,瞧见熟悉面?孔,顿时喜出望外,
“霍婶子,晁嬷嬷,你们俩怎么来了?”
那唤晁嬷嬷的老妪领着一屋子人下人朝跨进?门?来的明怡和老太太施礼,
“请老太太安,请两位姑娘安,奴婢们奉家主之命,特来伺候三位。”
青禾别提多高兴了,绕过众人来到桌前,“这么说,连厨子也?送来了?”
晁嬷嬷原先是长春堂管事嬷嬷之一,是裴越特遣来照顾明怡起居的,她?笑着回,“可不是?我们家太太和家主说了,短了什么也?不能短了两位姑娘吃穿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