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顺下,师徒二人这才继续携他前行。
少顷,来到奉天殿廊庑,明怡察觉到他气息明显平稳不少,且脚步也不再那般虚浮无力?,略略放了心。
彼时殿门洞开,一股肃穆森凉之气自?内漫出。
三人不约而同往殿内望去,只见深阔的?大殿尽头,端坐着一人,他头戴乌黑翼梁冠,身着明黄蟒纹龙袍,眉目无情无绪地看着前方,整个人一动不动,衬得他好?似铸在漆金蟠龙宝座上的?一座雕塑,五爪金龙异常驯服地盘踞在他蔽膝处,将那股与生?俱来的?威压衬托到了极致。
明怡与青禾携人迈过?门槛,一步步走入大殿,及近,方发觉,皇帝视线并不在她身上,而是凝望着当中?的?“李襄”。
明怡就着他这一眼,将人扔至地上。
皇帝视线随之看向“李襄”,恍惚记起他与这位国?舅最后一次相见,是在行宫,九月的?天风和日丽,使臣进京为他贺寿,李襄也回京述职,只见他一身洗旧的?白?袍从澄明日芒里走来,那张脸该如何形容呢,将儒雅和英武结合得恰到好?处,连鼻下蓄的?那一撮胡须也是极美的?,随着他眉目一笑,也变得生?动至极。
生?子当如李蔺昭。
他不是没?嫉妒过?。
那样一个儿子,无人不羡,无人不想,每每那孩子回了京,他总忍不住将人留在御书房,听?他谈天说地,纵他饮酒寻欢,若章明在世,他大抵也不至于羡慕旁人。
他在皇帐中?招呼李襄落座,李襄却与他讨起军粮来,肃州地远荒凉,去江南数千里,每每军粮运到肃州,折损过?半,肃州军一直军粮紧缺,李襄此番又是来请增军粮。
他忍不住怒了,“你每每来信便是讨要粮食,你可知兵部和户部已在原先基础上给你们增了一倍的?军粮。”
“那又如何?增一倍,也只够勉强糊口而已,一旦战起,远远不够,您也带过?兵打过?仗,没?粮还怎么打?”
他看着李襄据理力争毫不退让的姿态,忽然很无力?,也很痛心,带着几分告诫道,“李襄,你可知朝中如何议论你?说你屡屡催粮,实为屯粮蓄兵,存了反心!”
李襄愕了一瞬,神色清明,扶腰反问,“你信吗?”
他没?说话。
李襄给气笑了,指着帐外那群游猎的?官员,“陛下,这是有心之人的?诬陷离间之计?肃州是何情形,陛下当清楚明白?!”
“我清楚又如何?”他厉声斥他,一字一顿,“卿工于谋国?,疏于谋身,你要惜身,切莫让朕为难。”
李襄大约也是被气哑了口,好?半晌没?说话,最后很无力?地回了一句,“臣这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心下透亮,自?知功高权重?,已遭人忌。
就着这一句,他突然与李襄商议,“要不,你回京,我换个人去肃州替你?”
李襄脸色一变,断然反驳,“陛下,非臣贪恋权位,实则是近来北燕北齐暗中?通往频繁,臣担心南靖王再生?异动,临阵换帅,是军中?大忌,臣一人性命不足惜,却不能陷江山社稷于危局。”
又是不欢而散。
此后,朝中?渐起李襄拥兵自?重?之流言,再后来,竟果真传来他私纵敌军、养寇自?重?的?叛国?惊闻。
即便当初闹得再不愉快,皇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脊梁宽阔到足以扛下整个大晋边关的?男人,如今却如一摊乱泥般匍匐在这殿中?在他脚下,甚至连仰望他一眼的?力?气也没?有。
皇帝看到“李襄”,一时所有怨恨也没?了,只剩唏嘘。
沉默良久,视线这才移至明怡身上,见她着装打扮不同以往,不做妇人装扮,而是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袍,十分飒爽,不由肃目,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