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抚恤的事,皓行你还有何建议?”皇帝慢悠悠地问。
皇帝因为好大喜功,吃了这个大亏,元皓行心中清楚,却不动声色道:“陛下可知,去年的国库的收入,十之二三,来自川洮?”???
皇帝有些奇怪他此刻忽然提及这个,应了一声:“江南涝灾,关中又旱,朕知道。”
“可是川洮也是一场大旱,朝廷并未赈灾,反倒加重赋税,甚至派出宁王作为转运使,可见……”元皓行顿了顿,淡声道,“盘剥之重。”
皇帝抿了抿唇,良久,忽然一笑:“朕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川洮之地,蛮夷之民,多负担些,原也是应该的。”
“原本那一处地方民众秉性温和,倒也无所谓。只是这一次折损了三万青壮年男子,连洮侯世子都没了,税率却依旧不更改……陛下,指望一个宁王在那里压着,只怕会有事。”
皇帝凝神想了想,轻轻低头,转动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淡声道:“现在不是没事吗?”
元皓行淡茶色的眸子在皇帝漠然的脸上凝睇半晌,对他此刻内心的想法了若指掌。皇帝是巴不得川洮出了事,最好借乱民之手解决了宁王……再不济,也能给宁王追加一个监管不力的罪状。啊……真正是,目光短浅。
他自小便与皇帝及宁王熟识,也清楚皇帝的心结,却只能说,谁来坐皇位这件事,立嫡不立贤,真当是天注定的。心中虽这般想着,元皓行面上却并未展现丝毫,只是谦卑地低下头,缓声道:“川洮一乱,今年的国库,便撑不过三个月。”
皇帝盯着这个年轻人,悚然心惊。
宁王是要对付的。可是国库的银钱,也是国之根本。
若不是他这么一提,只怕自已还没想到。
皇帝虽不惧洮地的蛮子,只是要撑过眼下这一阵再说。
“那你看,这片刻之间,要如何才能稳住那边?”皇帝沉吟道。
元皓行抿了唇角,轻声说了两个字:“联姻。”
皇帝凤眸微挑,笑道:“如何联姻?难不成要我大洛朝的金枝玉叶嫁去那里?”
“洮侯有一女,嘉卉公主正当婚配的年纪。”元皓行缓缓道,“依陛下看,宗族子弟中,又有何人能娶了这位郡主,自此长留洮地呢?”
皇帝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宁王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倒也是良配,只是宁王少不得要在那里多留几年了。”元皓行点头称是。
“我这弟弟,倒还嫌京中乏味呢。”皇帝笑道,“如此倒也了却一桩心事。”
元皓行拱了拱手手,轻声赞道:“陛下英明。”
轿子一路摇晃着回府,元皓行微微合着双目,却蓦然间想起了两年前……素来娴静优雅的妹妹从未有过这般惊慌失措,哭得双目红肿:“大哥,先皇明明将我指给了宁王,如今他还在外征战,我若是入了宫,以后如何自处?”
先有天下,再有家,是元家的祖训。
龙椅上那个人,尽管并不是元皓行心中所称心的皇帝,可是他天下尽握,还握得十分稳当,自已便会竭尽全力地去辅佐他。
明知妹子中意的是宁王,也明知皇帝将她接进宫,不过是为了证明,如今他比这个弟弟强了百倍不止,可是元家还是如皇帝期许的那样,先退了婚,将妹妹送进了宫。
幸而宁王倒是淡然,并不说什么,大胜匈奴后班师回朝,甚至还为皇帝送上了贺礼一匹来自大宛的汗血宝马。只是京中传言四起,更有嘲笑宁王吃了哑巴亏的,不计其数,哪怕是他的战功彪炳,却被这些闲话夺了风头。后来宁王很快地接任川洮转运使,只怕也与躲避这些流言有关。
想到这里,这个素来不动声色的年轻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人生在世,谁没有些不如意的事呢,何况如他们这般天生承受着家国期望的,若是执着于情愫,为了一个女子死去活来,未免也太过可笑了。
正在沉思间,轿子忽然间一晃,似是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