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迫自己读进去,金属材料学复杂艰涩的专业词汇却让她磕磕绊绊弄不清大意。书籍不愿庇护她这个心猿意马的门外汉,在她兀自狼狈的时候,偏要将她拒之门外,令她只能与风雨共情,只能愈加清晰地感知心口涌动的温热血液。
遂晚急忙又把书放回去,不小心书脊磕到书架,弄出一点响声,也害她掀起惊涛骇浪。那位不知人闯疾苦的公子,耽溺书中,不顾风雨如晦,不知有人为他第一次心动。
不,或许心动远早于她心知。
遂晚逃一样离开阅览室,错步踩楼梯小跑下楼,一口气跑到出口,凉风裹挟湿重的潮气迎面袭来。临近闭馆,一楼也没什么人,她看见伞架上孤零零挂着自己的伞,恍然盛堂竟是因为没带伞才迟迟不走的。
她把伞拿下来,庶务时刻注意着墙上的挂钟等待拉响闭馆铃,好下值歇息。
遂晚一咬牙返身跑上楼去,把油布伞轻轻挂在阅览室的门把手上。
她未免在闭馆之际碰见盛堂,惺惺作态不攻自破,匆勿离开辄投身雨幕。
伏天煞尾的疾雨既存续夏末的暴烈又得初秋的连绵,顷刻浇湿她肩背,她在雨中奔跑,忽略图书馆前梧桐树下停着一辆英产劳斯莱斯,漆黑车身被雨水洗刷锃亮。
一路小跑回到中西女校,她已浑身湿透衣角淌水,幸好礼拜六这时候并未在学校周围碰到同窗、将她狼狈的模样看了去。
街边支起卖馄饨的小铺,在暮色四合的黄昏油毡篷阻隔涟涟雨水形成一方小天地,咕嘟沸水的大锅吐着白气。
遂晚抖抖索索从浸湿的衣袋里掏出银钱递给馄饨铺老板,“一两馄饨。”
“得嘞!”老板利索地从铁盘里捏起几只馄饨投入汤锅中,白瓷大碗里放一勺猪油、盐和胡椒。混沌很快煮好,沸汤浇入碗,猪油的香气被激发出来,适时撒上鲜碧葱花,真是鲜掉眉毛。
遂晚端着馄饨坐到铺子一角,后背挨着篷檐下的落雨,反正她的衫裙早已经打湿了。她急急喝下一口热汤,胃里一暖。
似这等廉价食铺每到傍晚直至深夜皆食客不断,此刻她前后左右就挤挤挨挨坐着五个男仔和一名胖妇,她身形纤瘦尤其被作为挤占位子的对象,距离过近时男人身上淡淡汗臭混着馄饨的鲜香钻入鼻息。
他们见她一身是水,嫌弃却又在狭小的空间无处腾挪,那些打量在她身上的眼神带着鄙夷、嫌恶甚至□□,他们脸上肮脏险恶的表情出卖了心中非分之想。胖妇则一脸冷漠专心吃喝,好似如来。
遂晚快速果腹,偶然间抬眸,隔着汤锅升腾的雾气,远远看见路对面一家饭馆里临窗坐着书寅和宁风。滂沱大雨隔一面玻璃落地窗便与窗内之人无关,桌上依稀摆满精致菜肴,窗台边摆放三叉欧式烛台,疾雨下晦暗天色正将徐徐燃烧的烛苗衬托出别样情调。
宁风双手支颐,似乎面前风流俊赏的男人足够秀色可餐,盘中仍频频收获书寅殷勤夹来的菜品,她低眉以淑女姿态抬箸尝试。虽然看不真切,但遂晚想她的笑容一定是欢喜又真挚的,因为她的仪态是那样舒适放松,仿佛他们两人是自然而然发自内心在一起相处的。
第13章 心事之三 工丽怡人的英文花体。……
她记得昨天下学宁风说周末要和同学一起去看电影的,不由无奈一笑,大抵是见色忘友,备受追捧的影视明星不及现实中出口成章的男老师更吸引她。
遂晚蓦地回神,瓷勺磕碰碗底,碗中的馄饨汤已被喝净,遗留一些黑乎乎的胡椒渣子。她匆忙起身,让位子给别的食客。
此后一周,遂晚白日听讲,晚间回到宿舍做完课业便开始研究上周末在图书馆记录的笔记。她亦从女校借阅了一些书,增加涉猎,同时反复琢磨,把自己的译稿来回修改十余遍,终于通过康平书局局长的审核,开始兼职辅助书局编辑接一些英文文稿的校对工作。
一到周末她就迫不及待前往广州大学,直奔图书馆,同学组织聚会邀她她也推说不去。这次是清晴好天气,途经校园,球场上传来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