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身痞雅的懒姿,西园寺彻,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正大剌剌地靠在质色古朴的梁柱上。
“泉,我说你啊……”
在对方碎念着的同时,那双眼眸却视若无睹地敛开,回首交代完堀内之后,他径自穿过那人身旁向更深的里廊走去。
似乎早对伊藤冷淡的动作习以为常,一点也不感觉到怪异或难堪的西园寺彻,提起脚旁的提包,带着那如水流般源源不绝的絮语,他也一径跟在伊藤身后走着。
“我说你可真是难找,好好的家里不住,跑来这么偏僻的别馆干嘛?”
“出去这么久,是到参本部去了吗?”
“喂,泉,难得看见客人来,你好歹也该说句欢迎的话吧?”
“你喔,实在是……,简直冷得像冰一样!真搞不懂有谁受得了你!”
一路上话语不断,西园寺彻的嘴巴似乎从没有闲下来的时刻。直到进入典雅的书室内,那唠叨不休的声音才稍稍缓和下来。
室内一隅,精巧的唐彩陶马,温润的羊脂玉雕,苍劲有力的书法轴卷,离开支那时军中长官送的琳琅贺礼,被漫意地挂满一壁。
那一瞬静止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西园寺彻缓缓走近堆乱的书室角落。
一会儿,他回过头来望着优雅地坐在软椅中的伊藤。
“这就是你们的战利品?”变得低沉的眼神。
伊藤没有回答,依旧冷冽的眼眸只轻轻地瞬动。
“毫无止尽的掠夺,不分穷际的劫取,说什么为了大君而战,说什么为了大和的尊严而出兵,从现实的一切看来,攻城后恣意疯狂的军队,又和那一般路上拦人打劫的强盗有何不同呢?其实真正说起来,我们,也只不过是那披着灿烂外皮在欺骗世人罢了。”
“ 战争的本质,既不是光荣,也不是名誉,它就只是纯粹的暴力而已,只是为了满足人类残杀的欲望而已。为什么不能就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为何非得用血腥来破坏现有的状态?救人是一个医生身负的职责与光荣,可是被救的人呢,不是继续上战场杀人,就是被杀……,我真不明白,这样的战争,这样的对抗,到底有什么意义?”
语重心长的口气。
“这些谈论,是以将校身分发表的?”
伊藤看着他,那敛动的眼中有着淡淡的讽意。
扁起嘴巴,西园寺彻对他拉长了脸。
“什么将校!?全是那个老头子搞的鬼好不好!当初要不是他卑鄙地逼我从军,要不是他硬把我塞到陆军医院里去,我现在早就逍遥地下乡去了,哪还在这里跟他苦苦地耗着!”
每次提起这个话题,西园寺彻总是一副气极的模样。
“对了,一讲到那老头子,我就忍不住满肚子的怨气!大概是受到你升职的刺激吧,他这阵子老找我的麻烦!”
“本来老头子的??唆也不是一两天的了,可是最近他挑剔得特别厉害,东嫌西嫌的,不管我做什么他都看不过去!整天嘴里就只念着,要有个像泉一郎一样争气的孙子多好!”
“所以说,泉,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算是帮帮我吧,那尊唠叨的活化石你可以考虑一下吗?”
一连串的抱怨之后,居然是正经八百的送礼口吻。
“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伊藤冷淡地看着他,紧抿的嘴角里开始有着不耐的痕迹。
“……当然不是,不过你就笑一笑会怎样啊?”
收起那故作可怜的夸张表情,西园寺彻有些尴尬地扬了扬眉。一边从带来的提包中拿出个小包裹,他嘴里还不断地低声碎叨着。
目光从书几上的包裹移向对方的脸庞,伊藤无声地要求说明。
“是先生托我带来的西药,说是滋补血气用的……”
说着的同时,西园寺彻显露出异样的神色看着伊藤,他脸上的诡谲微笑正要扩大之际,却马上被打断。
“我知道了,”伊藤静静地收下包裹,“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