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瞬间浸透了纪胤礼内里的中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背脊上。御书房内明明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温暖如春,他却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那几乎要破腔而出的惊悸。
他纪胤礼,当朝首辅,陛下昏迷期间代掌国政,权柄煊赫。这看似稳如磐石的局面,全系于龙榻上那毫无声息的人。陛下若真醒了……
他这月余代行皇权,批阅奏章,调动军机,甚至不动声色地剪除那些依附于其他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爪牙……桩桩件件,落在刚刚苏醒、疑心病极重的帝王眼中,会是什么。
僭越。权臣。狼子野心。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颤。他猛地想起昨日午后,自己还以陛下“龙体未愈、需静养”为由,强硬地驳回了太后召见宗亲议事的懿旨。
更想起三日前,他力排众议,将拱卫京畿的西山大营兵符,从摇摆不定的兵部尚书手中,转交给了自己一手提拔、绝对掌控的北衙禁军副统领。
这些举动,在当时的情势下是必要的铁腕维稳,是为了防止朝局在陛下昏迷期间彻底崩坏,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分食。可若陛下醒了……这些在他昏迷时进行的、越过他意志的“必要之举”,每一桩都足以成为悬在他纪胤礼头顶的利剑。
陛下……会怎么想?会怎么看。
纪胤礼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堵在了喉咙口。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目光从龙榻移回那方染血的玉玺。血迹的来源……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玉玺是被供奉在御案上的,寻常人绝无可能触碰。血迹新鲜,尚未干涸……最大的可能,是陛下自己。他或许在某个极短暂的清醒时刻,试图起身,试图触碰这象征权力的重器,却因极度虚弱而……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还是……咳出了心头之血?
无论哪种,都指向一个令人心胆俱寒的事实陛下不仅醒了片刻,而且,他心中必有极重的念头。这念头强烈到让他不惜以血染玺。是愤怒?是对他纪胤礼的猜忌?还是……对某种迫在眉睫威胁的警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龙榻的方向,极其微弱地,传来一声几乎难以察觉的布料摩擦声。
纪胤礼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如同最警惕的猎豹,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顶点。他屏住呼吸,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锁定那厚重的帐幔。
然而,那声音之后,再无异响。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垂死之人的一次无意识痉挛。
纪胤礼的心,却沉得更深了。这死寂,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不安。陛下醒了,却选择装睡?这比直接醒来,更显凶险万分。他在等什么?在观察什么?在积蓄力量?还是……在布一个局?
冷汗沿着纪胤礼冷峻的鬓角滑落。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做出反应。这御书房,这深宫,从此刻起,已不再是安稳的权柄中枢,而是步步惊心的修罗场。
“来人。”纪胤礼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御书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他的音调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寒穿透力,瞬间刺破了门外内侍们昏昏欲睡的神思。
守在门外的大太监王德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显然也被首辅大人这突如其来的冷厉惊得不轻。“相、相爷?您有何吩咐?”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
纪胤礼看都未看他一眼,目光依旧锐利如刀,扫视着整个御书房,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仿佛要找出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他的声音平稳,却字字带着不容违抗的压力:
“传本辅谕令:其一,自即刻起,承乾宫内外所有宫人、侍卫,无本辅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出。违者,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其二,陛下龙榻十步之内,除本辅与太后、皇后亲临,任何人不得靠近。其三,宣太医院院正张景和,携所有当值太医,立刻前来候旨。就说……陛下龙体似有反复,需再次会诊。”
“是。是。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