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灰烬,掌柜们戴着枷锁被押往京兆府大牢。

“备车!”他抓起乌木算盘就往内院跑,算珠在回廊里噼啪作响。

凌岁岁正趴在紫檀榻上晃着绣鞋,执狼毫在薛涛笺上勾画新章回。见凌大掌柜破门而入,笑嘻嘻举起墨迹未干的纸页:“凌伯快瞧,这段‘红绡帐暖度春宵’写得如何?”

“我的小祖宗!”凌大掌柜夺过笺纸揉成团扔进炭盆,“《度春风》被宫里定为禁书,京兆府正在追查鱼善真身。您即刻收拾细软,从角门出城回老宅避风头!”

狼毫掉在砚台里。凌岁岁赤着脚跳下榻,“上月德文书坊还说供不应求要加印,怎的突然……”

“皇后凤谕都传到京兆府了!”凌大掌柜急得直跺脚,“那些个书生在国子监传阅话本,说什么‘女子当效仿鱼善追求真爱’,御史台参了十七八本折子!”他拽过屏风上的藕荷色披风往小姐身上裹,“老奴已打点好车马,您从西华门走水路……”

凌岁岁挣开披风带子,芙蓉面上泛起薄怒:“我不过写些痴男怨女的故事,那些酸儒自己三妻四妾,倒不许女子在话本里快活?”

“我的小姐!”凌大掌柜额角青筋直跳,“这话传到宫里就是大不敬!凌氏商行三百口人,经不起您这千金之躯任性!”他朝外厉喝:“春桃秋菊!伺候小姐更衣!”

两个丫鬟捧着素色布衣闪进来。凌岁岁被按在妆台前拆珠钗时,忽听窗外传来货郎叫卖声:“新到的鱼善居士手抄本”

“等等!”她猛地抓住凌大掌柜衣袖,“下册刚写到玉娘要与将军私奔,若是断在这里,书迷们……”

“断在这里才能保命!”凌大掌柜掰开她手指,“老奴已寻了个屡试不第的秀才顶罪,印书坊管事也打点好了。您再不走,等京兆府查到凌家祖宅的雕版,老奴只能以死谢罪了!”

暮色四合时,青帷马车悄然驶出西华门。凌岁岁掀开车帘回望,正见朱雀大街腾起滚滚浓烟那是她亲笔写就的痴情话本,正在官差铁钳下化作飞灰。

三日后,京兆府贴出告示:落魄书生王秀才假托“鱼善“之名撰写淫词艳曲,杖三十发配采石场;凌氏商行监管不力,罚银两万两。百姓围着告示指指点点,谁也没注意人群中有个戴帷帽的姑娘,将撕下的告示攥成团扔进臭水沟。

春风楼最高处的雅间里,燕南琴倚着朱漆栏杆轻笑。她葱白指尖捏着半焦的书页,正是《度春风》残章。鎏金护甲划过“愿效文君夜奔“的字样,在宣纸上刮出细碎金粉。

“可惜了这手好文章。”她转身将残页递到身后人唇边,“秦盛你说,若把这些'禁书'夹在佛经里运往北疆。”

银发男子就着她的手咬住纸页,喉间溢出低笑:“南琴可知漠北王庭最近在重金求购中原话本?听说那位小可汗最喜'红拂夜奔'的桥段。”他指尖缠绕着燕南琴腰间绦带,“让凌家那个傻丫头继续写,咱们帮她换个名头印便是。”

燕南琴旋身坐到他膝上,丹蔻抚过男子襟前云纹:“你倒是会算计。只是经此一事,凌大掌柜怕是要把雕版都熔了铸铜钱。”

“铸了铜钱也要流通市井。”余秦盛衔住她耳坠轻扯,“让南夷那边仿着笔迹继续写,就说'鱼善居士为情远走西域'。越是禁忌,越有人趋之若鹜。”他忽然压低声音:“主子传话,下次运书时夹带些'特别'的图册。”

窗外忽起喧哗。两人探头望去,见几个书生正为抢购《女诫》注释本推搡。燕南琴嗤笑:“你瞧这些道学先生,白日里骂'鱼善'伤风败俗,夜里怕是枕边都藏着'禁书'呢。”

余秦盛摩挲着腰间鎏金香球,并蒂莲纹在掌心烙下微痕:“所以要让他们自己乱了阵脚。等西魏女子都学会玉娘那句'宁为快意妾,不做枯槁妻',咱们北燕铁骑南下。”

檀香混着焦糊味在书房弥漫。晏菡茱攥着本《只羡鸳鸯不羡仙》,绢帕掩住口鼻:“烧了《度春风》便是,何苦糟蹋其他?”她踮脚去够博古架顶层的木匣,“这套《西厢记》可是孤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