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果儿不敢说话了。他只是继续将那纸条捧在延陵宗隐面前,埋着头等待。
沉默良久之后,手上一轻,延陵宗隐还是接过了那纸条。他单手一甩就将那纸条展开,拎到眼前,微侧着头,一目十行地看。
果然是纯懿那熟悉的笔迹。他曾经见过她的字,娟秀小巧,整齐好看,就是给当年的帝姬亲卫们写的诏令,也是极具美感,更别提他曾经截获的她写给陆双昂的家书了,里面每个字都透着绵绵情意,让当时的他冷笑许久,只觉差点酸掉了牙。
现在她倒是终于也给他写了封信。
不过与写给陆双昂的那些家书相比,写给他的这封字条就未免有些过于公事公办了。开头是一句客套的招呼,然后就立刻解释了自己逼迫着大夫给她换了容貌,求他不要随便杀人,伤害好心的大夫一家,又客气地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以后还能见面,会连虞娄大夫的这份一起还给他,最后还不忘生疏地祝愿他万事顺遂。
话里话外,没有一点儿后悔和求饶的意思。
延陵宗隐不由咬紧了后槽牙。
还一人做事一人当,再见时一起还给他?按她这走得头也不回的意思,能不能再见还不一定呢,不求饶解释也就算了,竟然还给他画饼?
延陵宗隐觉得后背的伤口更痛了,当时被她捅的那个伤口似乎不准备愈合了似的,总是折磨着他,提醒着他她的又一次背叛。
而他,决不允许背叛。
延陵宗隐冷哼一声,随手将纸条抛到一边。他毫不犹豫举起大刀,架在面前这个大夫的脖子上,眼神阴鸷看着他,声音极轻:“爷要找的人你都敢藏,还想活命?”
黑塔等人立刻随着他的动作,也将手中武器举起。黑塔的刀卡在扎娜脖间,其他人则四散而去,踹开每一扇房门,将整座宅子翻了个底朝天,然后跑回来回禀:“郎主,没人了。”
延陵宗隐黑眸眯起。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孛果儿,手下微一使劲,孛果儿的脖颈上就多了一条血痕。
鲜红的血液唤醒了他骨子里的暴戾,更是让他这几日勉强压制的嗜血欲望喷涌而出。眼前这个人帮助了那个狡猾的女人,让她又一次愚弄了他,从他的手下逃脱,这对延陵宗隐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他应该立刻砍了他,然后在逮到那女人的时候,把他的头扔到她的面前。
她是那种善良到愚蠢的人,一定会痛苦万分,会跪在他面前求他,哭着发誓再也不敢离开他。
想到那样的画面,延陵宗隐浑身的血液就沸腾起来,连眼睛都带上了些红色,掀起眼皮看着孛果儿,手下又加了些力气,欣赏着他面上控制不住流露出的痛苦之色。
站在他身后的黑塔也凶神恶煞地瞪着扎娜,只等自家郎主砍了那大夫,自己就立刻动手杀了这娘们。
可身体倒地的声音迟迟都没有传来。不知僵持了多久,在众人的屏息等待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延陵宗隐却忽然撤了手。
他一个漂亮的手花,转而用刀柄在那大夫肩头重重一戳,将他推得一个趔趄,不由后退了几步,撞在一旁的药柜上,药瓶子噼里啪啦落了下来,砸了一地。
一片狼藉之中,延陵宗隐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冷淡的一句吩咐:“把这医馆给我砸了。”
纯懿和陆双昂在道观失散,两人却都很有默契地回了孛果儿的医馆,又一起及时离开,找了个破庙凑活了一夜。第二天,听闻孛果儿的医馆被人砸了个稀巴烂,人却只是受了些惊吓,没什么大事,都不由松了口气。
陆双昂还是有些担心,怕延陵宗隐还会回来找孛果儿他们的麻烦,想要去提醒他们离开。纯懿却劝住了他:
“昂哥哥,延陵宗隐为人睚眦必报,但只要让他撒了气,他也不是会抓着不放的那种人。现在已经砸了医馆,这事就算了解了,他不会再回来翻旧账了。”
陆双昂看着纯懿清澈认真的眸子,想到延陵宗隐这般带着伤还不依不饶追来的缘由,不知怎么,就觉她这话分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