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该喝药了。”裴寂退至阴影处,官袍银蟒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丫鬟捧着药碗战战兢兢上前,却被他接过:“我来。”

长宁伯夫人就着他手啜饮,药汁顺着唇角滑落。

裴寂下意识用袖口去擦,官服绣纹蹭上褐渍。

“苦。”妇人蹙眉吐舌,竟从枕下摸出块桂花糖,“寂儿吃……”

糖块已黏在油纸上,分明是陈年旧物。

更漏声声,长宁伯夫人终是撑不住困意。

她攥着裴寂衣袖不肯松,呢喃声渐弱:“娘明日给你做炙鹿肉……”

裴寂静立榻前,直到她彻底睡熟才抽回衣袖。

烛泪滴在荷包上,将白兔眼睛融成血泪。

“少爷。”来财捧着新药欲言又止。

裴寂望着窗外弦月,忽将荷包收入怀中:“去库房取天山雪莲,明日……”

话音戛然而止。他抚过官服上的药渍,终是改口:“明日请锦绣坊的人来,给夫人裁几件冬衣。”

长宁伯在床榻之侧默默守护了良久,直至观察到夫人渐入梦乡,呼吸平稳而均匀。

随即,他示意身边的侍女留心照料,确保夫人能得到妥善的照顾。

自己则轻悄悄地拉起裴寂,一同小心翼翼地步出了内室。

随着两人的离去,屋内渐渐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唯有细微的呼吸声在空气中轻轻回荡。

烛火在琉璃罩里爆了个灯花,惊得守夜丫鬟一哆嗦。

床幔内,长宁伯夫人眼睫轻颤,泪水无声洇透绣着并蒂莲的枕巾。

她双目清明地躺在雕花木床上,哪里还有方才迷茫神色。

原想一死了之,却被人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混沌中她听见丈夫撕心裂肺的哭嚎,还有褚老温和的嗓音。

这位睿智老者是裴寂授业恩师,此刻正贴在她耳边低语:“夫人若撒手人寰,可知会将裴寂置于何等境地?那孩子心性纯良,必会揽下所有罪责。”

第44章 父子情分

“您不是早瞧出他的好?且疼疼这孩子罢。”褚老的话像浸了黄连的银针,刺得她心口发疼。温热的泪水不断滚落,洇湿了绣着并蒂莲的枕巾。

难得糊涂。

她唯有装疯卖傻,才能弥补被自己磋磨了十年的孩子。

待此生终了,若寂儿肯来坟前看上一眼便好。若是不愿,纵使千刀万剐也该受着。只盼下辈子寂儿能投生到和善人家,得个疼他护他的好娘亲。

书房里,长宁伯盯着案头蟋蟀笼子发怔。

他特意支开下人要与长子独处,此刻却如鲠在喉。笼中“常胜将军”不合时宜地鸣叫起来。

“蛐蛐蛐蛐”

“咳…”长宁伯尴尬地清清嗓子,“府医说你娘怕是受了刺激,记忆难恢复。为父想着...这样也好。”

他说着偷瞄裴寂神色。青年垂首立在窗边,手中攥着浸透池水的锦袍,水珠顺着指尖滴滴答答落在地砖上。

长宁伯扶着酸痛的腰窝跌坐圈椅,望着儿子挺直的脊背出神。

这孩子总像青竹似的立着,仿佛不知疲倦。这些年夫人待他苛责,自己又何尝不是冷眼旁观?

犹记得那日悄悄去瞧裴寂,少年浑身血痕趴在榻上,梦里还喃喃喊着“回家”。那些鞭伤该是留疤了罢?长宁伯喉头滚动,到底没敢问出“你的家在何处”。

“明日为父亲自去抚远将军府道谢。”长宁伯打破沉寂,“今日是洛家小姐救了你娘,按理我应该携重礼去登门拜谢。”

话音未落,裴寂猛然抬头:“不可!”意识到失态又放软声调:“洛小姐清誉要紧,父亲不宜登门。”

长宁伯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硬震住。

印象中他从未这般顶撞,那双总低垂的眉眼此刻如寒星迫人。他讪讪道:“那等你娘好些,请洛夫人过府来一叙?”

“不必。”裴寂攥紧湿衣的手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