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退后一步,姿态闲适地坐回桌边的圈椅里,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坚硬的紫檀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此时,”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笃定,慢条斯理地开口,“我那好三弟……只怕是有些坐不住了。”
陆元垂手侍立,闻言面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他武功卓绝,对晁胤隆忠心耿耿,但朝堂之上这些云谲波诡的心思算计,于他这江湖出身的人而言,终究隔了一层迷雾。
他深知本分,纵有疑问,也绝不会僭越开口询问。
晁胤隆显然极为信任这个心腹臂膀,也无需他发问,已然淡声解惑,语气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我与锦儿当年那点旧事,知情者寥寥无几。三弟当时,不过是太子身边一条摇尾乞怜的跟屁虫,这等私密,他自然无从得知。”
他顿了顿,眼底寒光一闪,语气陡然转冷,“所以,他才敢设下端王府那场‘一石二鸟’的毒计!既想毁了锦儿清誉,又想将弑储的脏水泼到我头上!”
陆元心头一震,端王府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他亦曾参与护卫,自然知晓其中凶险。原来背后竟是晋王手笔!
“如今,”晁胤隆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近乎残酷的嘲弄,“他既已‘意外’得知我对锦儿的情意未绝……”他刻意加重了“意外”二字,唇角的冷笑愈发深刻,“你猜,他会如何想?”
陆元凝神细听。
“他定会恍然大悟!”晁胤隆指节重重敲在桌面上,发出“笃”的一声脆响,如同惊堂木拍下,“他会明白,当初那条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毒计,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自掘坟墓!”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直刺虚空,仿佛看到了晋王此刻惊惶失措的脸,“他等于是亲手将他的狼子野心那份对东宫之位赤裸裸的觊觎和杀心,明明白白地、刻在了我与锦儿的眼前!”
“锦儿”二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揉杂了旧情与冷酷利用的奇异音调。
说到此处,晁胤隆的眼神也微微恍惚了一瞬。端王府风波之后,锦儿竟然还敢默许三弟与小皇孙晁允业亲近?她究竟是城府深不可测,沉得住气,在暗中布局?还是她内心深处,其实也怀疑过,怀疑那日之事,当真有他晁胤隆的一份“功劳”?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在他心尖噬咬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即被他强行压下。成大事者,岂能囿于儿女私情?怀疑又如何?棋子,终究是要落在该落的位置上。
陆元见睿王竟毫不避讳地将这等秘辛告知自己,心中霎时涌起万般荣幸与激荡,忠诚之心更炽。他壮着胆子,问出了那个盘桓已久的疑惑:“王爷,晋王殿下,当真有野心?”他指的是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
“呵……”晁胤隆闻言,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低低地、充满讽刺意味地轻笑出声。他抬眼看向陆元,目光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陆元啊陆元,你很聪明。”
他轻轻摇头,语气变得悠远而冰冷,如同在诉说亘古不变的真理。
“古往今来,龙椅之下,埋着多少兄弟骨血?又有哪个龙子凤孙,不曾午夜梦回,想过那一步登天、俯瞰众生的滋味?”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敲在人心上,“尤其如今,东宫之位虚悬,储位空待。那一步之遥,迈过去,便是天翻地覆,便是真正的云泥之别!泼天的权势,无上的尊荣……试问,有哪个皇子,真能对此无动于衷?”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窗外宫墙巍峨的轮廓,语气变得有些飘忽:“你且看端王皇叔”陆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冰冷的窗棂。“你只看到他位极人臣,富贵泼天,享尽荣华。可你又怎知他这几十年来,是如何在父皇眼皮底下,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活着?”
晁胤隆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的寒意,“他那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可曾有一人,能真正迈出这皇城一步?天子脚下,看似荣宠,